3 长生殿(1 / 1)
吴邪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自降身份。
他连忙把这种不太妙的错觉收起来,扯出个温和的笑:“佛爷也在。”
张启山放下茶碗,“吴老板送过来的东西,张某很喜欢,专门过来道个谢。”
吴邪当然不信他会无聊到“专门过来道个谢”,只口上敷衍:“一点绵薄心意,佛爷不要嫌弃才是正经,哪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顺便回个礼,”张启山带着一脸一身的长者风范说:“听说这里是吴老板的店铺,本打算让店里伙计带个话,想不到竟能见到吴老板本人。”
吴邪讪笑,一时无话可说。又想到刚刚那些事张启山看得也差不多了,便道:“过来处理点儿小事,让佛爷见笑了。”
张启山起身,慢慢踱到吴邪面前,垂眸打量着他,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吴邪心里稍有发虚,那种自降身份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突然道:“吴老板不必自谦,吴家在杭州的地位,是吴老板赚来的,与张家并无干系。”
吴邪愣了有两秒之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刚才他和王八邱是在大堂里面,外面大门也是关上的,张启山在外面还隔着一段距离,居然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吴邪暗自佩服,不愧是张家人,听力就是好。
张启山又道:“既然在这里遇上吴老板了,不知张某能不能请吴老板共赏梨园,就当做回礼呢?”
吴邪:“……”
十分钟后,吴邪坐在张启山的车上,看着车窗外的眼睛瞪成了死鱼状。
十分钟前,吴邪被张启山那番听起来很体贴实际上很强势的话迫得上了贼船,十分钟后,他已经后悔十分钟前没有坚持自身的原则了。
共赏梨园,共赏梨园。
尼玛不就是去听个戏么,还说得这么斯文,一点都不符合他俩混黑的身份。
吴邪对戏的概念停留在生旦净末丑上,印象最深的是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还~”。话说回来,在这个时代,像他这样的大好青年,愿意去看戏的,真是少之又少。
然而张启山的本事之一就是把一个崭新世纪硬生生的掰成民国风情。
现在只能祈求过会儿不打瞌睡了。
车子停在一座戏园后面。
张启山没带吴邪走正门,直接从后门进了后台,看来是老主顾了。吴邪见他跟一个老板模样的人交谈了两句,然后领着他去了二楼包厢。
这里正对着戏台子。吴邪往外一看,乌压压的全是人头,再仔细一看,竟多是年轻人,颇惊讶道:“这么多人来看戏。”
张启山笑道:“今天出场的是北方来的名角儿,扮像很美,这些人里有一大半都是来捧他的场的。”
吴邪回望他一眼:“佛爷对这些倒熟悉,也是带我来捧这位名角儿的场的?”
张启山笑而不语。
吴邪蓦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今天这唱的是什么,正要问,就听见台子上一声锣响,暖黄灯光慢慢亮起来,观众席上灯火渐灭,人声渐熄。
锣鼓起,台上转出个末角儿,开头唱道:“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
张启山低声道:“长生殿。”
他又递给吴邪一本册子,翻开,是长生殿的戏词。
吴邪不自觉的微笑。
翻了几页,忽听下面一阵细小的骚动。吴邪反应过来,入耳先是一把十分婉转妩媚的嗓音:“臣妾贵妃杨玉环见驾,愿吾皇万岁!…”
观众席上已经有逐渐沸腾的趋势,特别是女生,不知如何,又慢慢镇定下来。
吴邪看向戏台上,那旦角儿刚唱完了词,抬头看那“皇帝”。吴邪的位置正对戏台,恰好看到那“贵妃”抬眸的一瞬。台上的光亮落进那戏子的眼里,晶亮漆黑,吴邪想起珠宝店里那些黑宝石。
看完戏,张启山送吴邪回去。到了吴家大宅,张启山却拉住吴邪:“差点儿忘了一件事。”他取出一个檀木匣子递过去。
吴邪迟疑着没接,“这是……”
张启山敲敲那匣子:“鲛绡。”
吴邪心里有些动容。鲛绡这种东西,传说是由鲛人织成,极轻极薄,古书记载说是“其价百餘金,以为服,入水不濡”。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但其价值不菲也是事实。
吴邪道:“佛爷这是什么意思?”
张启山很是诚挚道:“过两天我就要回北方,难得交个朋友,就当是长辈送给晚辈的礼物好了。”
吴邪顿了顿,接过来道:“佛爷有心了。”
张启山打开那匣子,取了里面淡蓝色的鲛绡递给吴邪,指给他看,“这种东西,制成鲛绡帐轻软透亮,蚊虫不侵,挂在屋里很生凉。只是要说一件事,吴老板经手的稀罕物多,手中大方,只别把我送的东西赏了人,不然我是要讨回来的。”
吴邪暗想,这都什么年代了,有空调的屋子哪里需要挂帐子驱蚊生凉,果然是生在民国的人,说话行事都是民国那趟子。
他点头道谢,想把鲛绡收起来,却几次扯没扯回来。张启山还抓着鲛绡的一头没松手。扭头去看,那人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吴邪想了想,道:“佛爷送的东西,晚辈自然是不会胡乱送人的,佛爷放心就是。”
张启山很满意的点头,又胡诌了好一通这鲛绡如何如何用,如何如何神奇,天色已晚得不行了,吴邪客气的打断他的话:“佛爷说的是,——现在可以放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