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百媚生(1 / 1)
亲们,喜欢的请收藏,这段时间思来想去,还是比较喜欢看他们之间的痴缠虐爱,所以请亲们别骂我啊,哈哈。繁闹的天津城区渐入爽秋,晌午过后,已有些许凉意,轿车喇叭声充斥在街口,大楼顶部的英式吊钟,答答答......短长指针闭合一处,孔知河站在轨电车来回的中心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
已记不清是第几次,孔知河站在银行门外等人,因为他不被允许跟进去。他目不斜视地盯着银行门口的一举一动,他叫手下的人来回巡视,从未曾看见过那人的踪影。
茫茫人海,消失一个人竟也是一件容易事。
一个瘦堪的少年,脖子上挂着绳栓,在胸前摊开一个大木盒,木盒里有各式各样的香烟,他跑到孔知河跟前殷勤叫卖,孔知河本就异常烦躁,便顺手拂开人去,谁知道,少年竟不堪一击地摔倒在地。
“住手!”一声凌厉当空出现。
孔知河恍然回头才发现,习诗暄不知何时走出了旋转玻璃门,厉色地看了他一眼后,走到少年身边,将人扶了起来,少年拾捡跌落在地的香烟盒,她也低身去帮忙,少年脸面道谢,她却只是摇摇头,满面的苦涩。少年还不忘问她需不需要一包香烟,他说他这里什么牌子都有,国内的,外国的都是正品烟。
听起来,少年是在极力推荐他的货品,这个少年一定是在售卖香烟,以此讨生活,她认真地看了一看那些琳琅香烟,指住其中一包,付钱后,从少年手中拿起那把香烟,放进皮包中。
少年正待找钱给她,她已往路边走去,只见她手中拽着一个皮包,走路的时候,脚步凌乱的,少年扬高手中的钱,对她的方向叫了几声,她似乎全无反应。
一声尖锐的喇叭声急促地冲撞过来,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脑子里忽然飘忽起来,整个人就这么跌了下去,幸及孔知河扶住,“小姐!你怎样了?”
她的手指强压着太阳穴的位置,用力按了几下,才晃过神来,脸色呈卡白色,她勉强地一勾唇,“我没事,我想去前面的俄国咖啡馆坐一下,现在送我去。”
一直跟着她的孔知河,回头仰视身后的这一栋钢筋水泥建筑高楼,他知道习诗暄今日又白来了一次!这些日子,她每日都来任浩之前供职的银行,早晨满满的期待,到了下班之时必败兴而归。
然而,她不肯放弃,执意要把人找到。
无论她如何打听,银行的同事都说任浩没有辞职,也没有请假,就这样人间蒸发,诗暄不肯相信,上个月还与她柔情脉脉的人,现在就变得无影无踪,照相馆的景致还在脑海中转悠,明明对她情深意切,为何要无端走失?
她必不会信的。
“走呀!”诗暄上了车,见孔知河犹犹豫豫的,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便不耐烦地催促他。
孔知河实在看不下去,小姐每日这么的折腾自己,就脱口而出,“都过了这么些日子,小姐您还找什么!说不定他背地里做了对不起您的事,觉得没脸见您,就跑路了!”
车厢里的暗影不吭声地晃了一晃,孔知河从车外瞥见,只得生生憋住接下来要讲的话,他为小姐打抱不平,为小姐心痛不已,两人就要订婚了,谁会知道,在订婚典礼前,新郎官平白无故地消失,这算是什么回事!堂堂习司令的千金被人这样不明不白地抛弃,多么失脸面!偏偏小姐还痴心一片,硬是把金陵,天津,寻了遍地......
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诗暄定定地看着孔知河,眸色中乍现敌忾的火焰,孔知河还是第一次见她气成这样,那脸色幽青地直吓人。
她从车里走出来,迎面一掌掴来,“住口!你凭什么这样说他!”
“对不起,小姐!”孔知河当街向她赔礼道歉,尽管他觉得委屈,可他实在不忍心让小姐继续固执,这么做,小姐会生病的。
“小姐,你怎么......我都行!只要小姐高兴。知河实在不想小姐受这般羞辱,你的身份如此尊贵,怎能为了......到处.......”
“不管我有多尊贵,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他不明不白走了,任是谁都不能不去找出真相,我定要找到他,他绝不会无缘无故丢下我!”诗暄背过身子,眼泪止不住地下滑,孱弱的身体变得消瘦,孔知河见了,心里饶不是滋味。
诗暄的性子执拗,不找出真相不得罢休,习暮飞在他们回天津之前还特意嘱咐孔知河,叫他一切顺着小姐,直到小姐失去耐心。
到了那个时候,小姐自然会回金陵,到时,一切会走上原来的轨道……孔知河想起司令的话,决定还是依着诗暄的性子,“小姐,那明天要到哪里去找呢?”
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她迷茫地四处张望,当她回过面时,已是泪如泉涌……是啊,他到底身在何处?他为何要离开?他是不是遭遇不测?还是他真如孔知河所言,另结新欢后无言面对她?陌生人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她变得头痛欲裂,抬手抱着头,皮包啪嗒掉在地上,烟盒从中露出了一角。
“孔知河,有火吗?”
再次从纵横交错的弄堂走出来,诗暄已精疲力竭,她足足在他的屋外等了四个时辰......此时的天色全黑,这才不得已沮丧而归,她拖着疲惫虚脱的身体,刚想上车,倏然间被一道雪亮的灯光照得抬手拂眼。
轿车四周的人飞速跳跃过来挡她于后,同时从身上抽出配枪来,瞄准正停下来的银灰色美国车。
美国小轿车下来一位女子,瞧见这副架势,顿然有点惊秫,粉红黛绿的脸上惊魂不定,吃吃地试探叫了声,“诗暄,是诗暄么?” 习诗暄认出那声音,便下意识拨开保护她的人,走到近处查看,想要证实自己的对错,当她看清让面前这位女子,不禁抬手掩嘴,此人是失去联系已久的香曼。
只见香曼着一身华服,圆嫩的脸蛋抹粉涂脂,还有她那头波浪卷发,慵懒地顶在头上,她的形象与几月前的朴素打扮,判若两人,诗暄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口,“你是香曼?”似乎也不能完全相信眼前这个人。 香曼媚眼斜飞,在诗暄眼里完全抛弃了从前的神态,她说,“是我啦,诗暄,你怎都不认得我啦?看来你心里只记得敬怡。”
由着那人步步接近,诗暄才断定,此人确是她的同学香曼。
“瞧你说的!你这番模样,这身打扮,我怎能一眼就辨出来?”诗暄吃惊归吃惊,但脱胎换骨的香曼还是有之前的影子存在。
她激动地扶住香曼,带着转了一转,啧啧啧地夸耀香曼,“香曼你真是活脱脱地变了样,乍看一下,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富贵太太哩!”
习诗暄不过是随口戏说,但有人却是上了心,扭曲自卑的痛楚布满了香曼的心间,此刻的她十分痛恨这个好朋友,可表面上却还要客气,她亲热地挽起诗暄的手臂,咧开嘴笑了声,“我今日有话同你讲,我们找一个好地方聊聊。”
她们相携到了一家酒楼里,挑了一个极好的包厢坐下,服务小姐备上点心,茶水后便关门离开。
包厢房中只有她们两人,关系好的两人本应有许多话可聊,可都因有心事,而只能无事地闲坐着。
包厢四周弥散着一股玫瑰香气,娆人心性,香曼将点心推到诗暄面前,“正所谓世事难料啊,想不到才不出几月的时间,我们三人竟发生这般多的事。”
诗暄听后神色旋即黯淡,心里便沉甸甸的,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她有心不提自己的伤心事,只说:“是啊,我们的生活都变了。”
“我变得可好啊?诗暄?”香曼媚笑地绕着手指,习诗暄正好瞧见那鲜艳的蔻丹。
“......好是好,不过变化太大了。”诗暄并不喜欢这样故作媚态的香曼,总觉得如今的香曼啊,举手投足都过于世故,她还是喜欢从前单纯的香曼。
“习诗暄呀习诗暄,你这是赞我还是贬我啊?”香曼抿了一口香茶,火红的唇印立刻显在茶杯口沿上。
“香曼,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听了这口气,诗暄料定香曼还对她和任浩之事介怀。
往事回旋于香曼的脑海,她脸色便不堪了,再难以压抑,她阴沉地看着诗暄,嘴角缠着一抹讽刺,“我哪里敢生司令千金的气啊!我添了豹子胆也不敢哪!”
诗暄闻声,脸色立即不甚好看,良久,她才正眼看了看香曼,“香曼,你一定要这样吗?”
香曼已经完全变样,根本没有从前的内敛和纯洁,她如今时刻都保持着眉目传话的姿态,诗暄与之对视,难以平复心中的痛意和怀疑,香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何以变化如此之快?
诗暄刚想解答心中的疑问,便被打断。
“诗暄啊诗暄,你说我们三人情同姐妹,但你就连敬怡也这般瞒着身份,还谈什么互信?!”
习诗暄握杯的手一滞。
“实话告诉你吧,你的身份全靠我泄露出去,我要让学校的人全来看你的热闹......”香曼笑得合不拢嘴,然后目光一定,嘴角蔓延得意的讥诮,“你被人关起来,被人围攻辱骂的滋味怎么样呀?”
那些耻辱,那些谩骂,那些痛楚,还有!那些因她而受苦的老师同学,多么无辜!一想到这些,诗暄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遂拍案而起,“香曼!你知道不知道你多可怕?你这样做伤害了多少无辜?”
“谁叫他们都喜欢你!活该!”香曼斜睨了她一眼,露出深深的蔑意,诗暄认为自己肯定是眼花了,香曼不可能变成这样啊!
她强烈压制着惶恐,由着香曼继续,“我们三人真是各有千秋!最奇的是敬怡,她让人匪夷所思哪,她不要父亲母亲,抛弃整个家族,与那个老将军一起投奔苏北军,我看她简直脑筋坏掉了。我呢,如今过上了太太的舒服生活,每日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虽缺失名分,但胜在得宠得爱。以前的我及不上你们,但现下的我也过得滋味。诗暄你呢,啧啧!我们三人当中就属你最惨,爱人没了,面子也丢了,你绝对不会想到你那亲爱的未婚夫,会在订婚前夜抛弃你......”香曼竟会露出狰狞的笑容,任是厚厚的香粉也遮盖不住那扭曲的丑陋,“你为此遍地寻人,我看你被人哄着转,实在替你难过,今日来就是来给你提个醒的!”
香曼想借此机会把往日的自卑怨气一并撒在诗暄身上,原来往日里的香曼一直将自己藏得很深,诗暄万万没有料到,她当年真心交付的朋友,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
习诗暄不想与她辩驳,也找不出理由辩驳,因为她所说的全是事实,她的未婚夫不声不响抛弃她,而她找不到他也不会罢休,她自然清楚地听出香曼的弦外之音,隐约觉得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转念一想,香曼怎会碰巧路过此处,难道……
她不想费神纠缠,便直截了当说道,“香曼,过往的一切,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今日这番说辞,我实在难以接受。你若有话要讲,就请不要拐弯抹角!我不想再听其他乱七八糟的。”
香曼突然张开火艳的红唇,放声大笑,一桌的美食被顷刻掀翻落地,孔知河几人闻声,强行推门而入,香曼也不理会,她是吃准诗暄不会动她。 “习诗暄!你有甚了不起!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香曼眉毛挑高,露出不屑的目光。
诗暄果真被触动,一只手抬起,示意后面人停住。
她面无血色地盯着香曼,“我真没想到你这样恨我,枉我一直当你成挚友。” “挚友?”香曼踩着高跟鞋,晃悠了会才踱到她身边,左右打量,然后抬手轻轻拍在她肩上,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被诗暄吸进鼻中,不禁打了个喷嚏。
香曼一直在笑,掺杂了绵绵恨意的笑,“我今日来找你,就是当你为挚友。”
然后,她果断地露齿一笑,“我知道任浩的下落。”
诗暄疑心自己听错了,顺着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知道任浩的下落?”
香曼用手理了理微乱的云鬓,拉顺一下身上的金丝牡丹团绣旗袍,遂高高在上地说,“我不仅知道他现在何处,还知道他对你的真正意图。” “你胡说些什么?什么意图?”诗暄不知香曼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心里忽就忐忑起来......几个月的找寻已让她殚尽竭力,也胡思乱想了千遍万遍……她亦是女人,是感情世界里同样敏感脆弱的女子!面对好朋友的敌视,她的手指紧紧拽着提包的链子。
“习大小姐,你以为任浩是真心实意爱你么?他要的不过是那张作战地图,而这样东西,全天下只有你父亲——习司令才有!”香曼俯在诗暄耳畔说出的话,就像毒蛇绞心,令人乱了章法。
诗暄再坚持不住,脸色刷得全白,双腿一软,顿坐在木凳之上。
呼啦......
蒸汽机车的齿轮被一道道钢铁带动起来,在铁道轨路上碾过,在分岔口上,随着绿色信号灯的方向,机械似地转进那一道,飞快地带动一窜窜车厢。
其中一节火车是属于一等包厢,车厢外的过道有人把手,里面的人侧身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通宵难眠。
床铺底下的铁轨声轰轰作响,正如同她的烦乱心绪,永无宁静。
她拨开蕾丝流苏窗帘,眼帘收入皎洁月光,她想起冰湖,悬崖,香山......时光永远无法回返,现实让她明白,这一刻,永远是错的。
她撇离一往情深的人,牵手舍命惜卿的人,时刻停顿在那错乱的指针上,分不清对错......但她总希望香曼的话只是为了气她,而不是全部的事实,她捏着手中的香烟盒,陷入怀念,却是又难以割舍,
她始终还在想着他,念着他......
这不是事实,绝不是事实!她一下火车,就迫切地往家里赶,心里这般为自己不断重复,直到了玉兰官邸门口,才忽地脚下迟钝,她心心念念地想要得到答案,却又生怕走得快了,会有那些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这样拖拖拉拉,终是到了父亲的面前。
在返回金陵之前,孔知河预先致电习暮飞,习暮飞准备好一切,就在家里等她回来,让习诗暄讶然的是,楼里不仅有沈沐风在,就连一直在山东作战的杨踞铭也意外的出现。
她的失魂落魄,她的困顿迟疑,她的苍白憔悴,这些通通都被杨踞铭敛入眼帘,他额头上受了流弹袭击,受了伤,贴上了一块白色胶布,他把帽子戴上压住它,不想被诗暄看见。
楼里的气氛逼人,仿佛在通报一场暴风雨的到来。
诗暄并未生怕,但不知何故,杨踞铭的出现,莫名将她唬了住,兴许她觉得难堪吧,更害怕被他看了笑话,所以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冲到父亲面前质问,“爸爸,为什么你要骗我?爸爸,为什么?!”
面对女儿时,习暮飞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想让女儿受伤,他强烈地控制自己,对女儿的失态,强忍着沉默,但眼底渐起的愠意已然惹人注目,沈沐风拉走诗暄,劝阻她不要继续激怒习暮飞。
“暄暄!你听沈叔叔的话,将心怀叵测的人忘掉干净,再择真心爱护你的人。”说这话时,目光瞥了另处。
“不!”诗暄响亮的出声让在场之人皆以愕然,下人们和卫兵一行人发现形势不对,识趣地赶紧退到楼外。
诗暄再控制不住这些日子的委屈和压抑,一仰头已是泪涌眼眶,“爸爸,我要见他,我要见任浩!求求你,无论怎样,我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