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消毒水(1 / 1)
沾染了病菌的皮肤可以用酒精消毒,那布满创伤的心灵可以用什么修复呢?这世上有千万种药,却没有一种是可以治愈心理创伤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在心里,有的成为一道无关痛痒的痕迹,有的则慢慢发酵、溃烂、攻占神经线、侵入大脑,将这份心灵疼痛转化为精神痛苦,然后开启时时刻刻的折磨模式。
秋泽不打算去见叶斌,因为他讨厌医院。那里是各种病菌的聚集地,只要踏入医院的大门,就好像浸泡在病菌之中。虽然消毒,但在秋泽眼里就像是洗澡不搓泥儿一样,做的都是表面功夫。
更重要的是,秋泽认为他和叶斌的交情很浅,根本没必要去。叶斌是秋泽在成教学院上班时认识的一名五十来岁的警察。因为他常把警局的年轻人介绍到学校来上学,而且每次都会嘱咐秋泽多多照顾这些人。一来二往两人也就熟了起来。但这种熟也只是吃吃喝喝的酒肉之交而已。
“叶斌情况不太妙。希望你能尽快赶来。他十分想见到你。拜托你来趟医院。拜托了!”那个姓赵的男人又发来信息。
“真是烦人!”秋泽厌恶的把手机扔到一边。
“小伙子不错,以后我就当你大哥吧,有什么事尽管找哥。”秋泽想起第一次和叶斌吃饭时,他和蔼而豪爽的拍着自己肩膀的样子。叶斌的确一直把秋泽当弟弟一般对待,而秋泽则认为不过是些虚情假意的把戏而已。
“算了,去一趟也不会怎么样。省的以后警局找我麻烦。”想到叶斌的身份,秋泽还是决定去趟医院。
按照老赵给的地址,秋泽来到了第三医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医院门口的车进进出出,把门口的街道也堵得不太顺畅。正门前的门诊大楼已经亮起了灯。白色的房体加上白色的灯光,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不知道哪里刮过一阵凉风,让秋泽不禁打了个冷战。
绕过门诊大楼,秋泽径直往后面的住院部走去。住院部分新旧两区,新建的住院部好似巨大的正方体,敦敦实实的坐落在老住院部旁。它好像一个健壮的年轻小伙子,嘲笑着身旁那个红色砖砌的有如一位暮年老者的旧住院部。
楼前的院里停满了车,显得十分拥挤。秋泽纳闷医院怎么总是有这么多人,真是跟火车站有一拼了。进入大楼,秋泽随人群等候在电梯门口。片刻后电梯停在一楼,门开的瞬间人群涌出。开电梯的女实习生一脸麻木的看着上下电梯的人,按照人们的声音按下楼层按钮。
“你看你看。”电梯里一个男人嬉笑着捅捅另一个男人,示意他看女实习生。
“这个好看。”另一个回应着。说着想要往女实习生那里靠近。
“变态!”秋泽心里想。一个男人已经开始挪动脚步,当他要站到秋泽前面贴近女实习生时,秋泽装作感觉拥挤,往前挪了挪,站在了女实习生身后,用身体挡住了那个男人。男人见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只好作罢。等到男人下了电梯,秋泽才退回了一点。电梯停在五楼,秋泽走下电梯,听见女实习生在背后小声咒骂道:“死变态!”
宽敞的病房走廊,几个患者家属走来走去。医办室里没有人,只看见桌子上堆满了病历夹。秋泽走到护士站,两个小护士正坐在台前低头窃语。屋里一个护士正在配药。
“请问5011病房在哪里?”
一个小护士抬起头,推推眼镜,很不满意的白了秋泽一眼,用手指指右边走廊,然后又低头说起话来。
沿着走廊往里走,每个病房都能看到病人躺在白色的被子里。没有其他颜色,这让秋泽感觉接近死亡。楼道里浓浓的消毒水味,通过鼻腔充斥整个大脑。秋泽基本上不来医院,因为他害怕这味道,害怕它给自己带来的强迫回忆。
记忆里得那年夏天天很热。秋泽拼命的往医院跑去。冲进医院楼道时是迎面而来的凉意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一下子整个人感觉进了冰窖一般,生机活力好似瞬间被抽走。而那消毒水的味道好像一点一点的抽走呼吸,让人喘不上气。
秋泽在医院的楼道里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他急切的想要找到那个病房。终于在护士的指引下,他朝病房跑去。可还没走到病房,就看见从那屋子里出来两个人。他们穿着白大褂、面容冰冷的推着一个车子缓缓的走了过来。秋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走过去。车子停在了他的面前,秋泽走到近前,轻轻的掀开白色单子,他的母亲平和的躺在那里。
“她睡着了吧。你们干嘛推她出来?把她推回去,她一会就醒了!”秋泽瞪大了眼睛看着医生。
“节哀吧,孩子。你的母亲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在那里会很好的。”
另一个世界?哄骗小孩子的童话故事么?秋泽不听他们说话,一把抓住推车要把车子推回屋子。医生连忙阻止,秋泽发疯一般的推开两个人,推起车子就往屋里走。又过来几个医生,强行抱住秋泽,医生才又重新推上车子。秋泽挣扎着、怒吼着。
“好好看看妈妈,再和她说句话吧。不然你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一个瘦小的护士突然走到秋泽近前,轻声细语的说。她拉起秋泽的手把他带到车子旁。
秋泽伸手摸住母亲的脸,好凉,好凉。他慢慢地跪在了车子旁,放声痛哭起来。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爱自己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秋泽第一次有了被抛弃的感觉。他感觉很无助,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护士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好了,让妈妈安心的走吧。她希望看到一个坚强的你。”
坚强。什么是坚强?明明很痛苦也要咬着牙微笑么?坚强,不过是脆弱的门帘,不过是伤痛的掩饰。
秋泽站起来,他还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只是默默的把单子盖上,任医生推着车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几年过去,那段记忆已经变的模糊。只有那消毒水的味道让秋泽印象深刻。它好像侵入了秋泽的身体,成为了一种反射,让他闻到后就会不自觉的感觉又回到了当时。秋泽一直认为是消毒水擦拭掉了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开始害怕,害怕那味道,好像一闻到它就会有谁被擦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