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最苦是离别(1 / 1)
似乎已经过了很久,那不算大的一亩刑场被雪盖上了白衣,君朔跪倒在地,像是已经被熔铸在了原地没有了声息。
他真想打开手中这个并没有封口的麻袋,可他不敢。
一代帝王,身上不会出现怕这样的字眼。
可他现在是怕了,他不敢看,非但不敢,他的手更是将袋口紧紧的攥住。
只是隔着这层障碍感觉到那人已经身首分离已让他心伤心痛,倘若亲眼目睹,他又该如何?
曾经那样肆无忌惮的对待子俞是因为从来没有考虑过如若将来没有了他的日子会是怎样,现在真的失去,他却好像已经除了害怕没有了别的感触。
现在的他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力。
子俞就在这里,但他已经无力回天。
他不能找遍世间神药,他不能寻遍世间神医,他找不到任何一种办法来做到起死回生!
没人告诉过他,一个人如果没了脑袋又该怎样回到他的身边。
苏子俞,你是故意的......
迷茫中有人将他一把拉起,他没有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一记不留情面的拳头已将他重重打回雪地。
“君谨莫!子俞呢?”常肃瞠着一双几近喷火的眼睛冲着君朔怒吼。
“朕也在找他,子俞呢...”君朔的眼神里透了一丝迷离,这样的君朔,不是平时的他。
话虽这样说着,君朔却将方才脱手的麻袋抱回了身边,那种不容他人触碰的强烈保护姿态就像是竭力在呵护自己的生命一样庄重。
常肃屏住呼吸看向那个被君朔护在怀中的袋子,一个可怕的想法乍现,几步并一步跨上前一言不发就要去抢那个袋子。
谁知君朔见了常肃这一举动立刻整个人都充满了攻击性,长腿横扫,雪面裂开,露出了光洁的的土地。
平日来讲常肃功力不敌君朔,但此时却是招招不掩杀意,凌厉的攻击竟也与君朔争个平手。
未有携剑,索性赤手空拳相拼,君朔也红了眸子,心里有许多话无法去诉说,他亦需要发泄。
冰冷的空气被强劲的招式撕裂,雪片被震为颗粒,吸进了身体,凉了心。
“君谨莫,当初是你执意要子俞和你进宫的!如果在梅庄,你以为他会出这样的事么!”
君朔一面抵挡常肃的进击一面将麻袋牢牢护在怀里,冷峻的面庞此刻更如冰霜,可谁会知道那根紧绷的弦何时会断裂。
少风等人赶到刑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雪花漫天,场中的两人犹入魔一般狠命撕打,也算为高手的两个人此刻的攻击在外人眼中看去就好比小孩打架一样毫无章法,可是没人会觉得这样的场面好笑。
事会至此,只有一种可能——晚了。
一切都都晚了。
“你凭什么装作还很难过的样子!苏子俞死无全尸,你称心如意了!”
随着常肃一声暴呵,一切忽的都静了下来。
争夺之间,那个被君朔视如珍宝的麻袋碎裂了。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眼睛都紧紧盯着一处,不敢移动。
“公子!”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少风,他失声大喊,没命的跑向中央。
他最爱最爱的公子,怎么能被旁人看去这样狼狈的样子呢。
如果没有看到真相他还能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可现在他的子俞就在眼前,被他亲手推向死亡的子俞就这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这一刻,君朔希望自己不是帝王,倘若不是,他也真的挺想哭一场。
可他没资格,所有的事,是他一手促成。
“我要带子俞走。”常肃说到,伸手就要抱起那残破的却也怜爱的师弟。
清风教的人见了,也要上前助常肃一臂之力。
恶战一触即发,可君朔却已经冷静了下来。
“你轻点抱,让子俞和你回梅庄去吧,他一直挂念那里。”君朔转过身子,背影看着有些落寞。
他就这样放弃了?
虽然有些难以理解,可常肃等人还是带着子俞离开了。
毕竟,君朔是子俞一心要保护的人,他们连为子俞报仇都显得没有立场。
等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君朔才慢慢转身走到了行刑的地方,慢慢蹲下身子,动作迟缓的就像黄发老者。
手掌一下一下擦着雪地,擦了很久,露出了极淡的血色。
那些,是子俞的血。
“子俞啊......”
哀叹一样,发出了这一声后,君朔将脸埋在雪堆中,后背起起伏伏,没人知道这骄傲的帝王此刻是怎么了。
他还是失去了他。
他该早一些放开子俞的。
皇宫怎会留的住他,帝王梦,只是他的梦。
而子俞,不属于这里。
***
时隔三年,永午五年。
此时天下更是一片盛景,昌隆大国,百姓安生。
改朝换代另立新象是他自幼便埋在心底的宏愿,如今大志已成,他却没有体会到预想中该有的成就感。
他研了近三十年的岁月墨挥笔勾出的宏图里本该还有一个人的,可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处角落都无法再见。
“皇上......曜国使臣求见呐。”德仁低声提醒着,虽说方才已禀报过了,可皇上似乎没有听到一样。
“啊。”君朔短促的叹了一声,“朕是老了,话也听不清了。”
“皇上而立未至威风堂堂,这样说岂不是取笑老奴么。”
君朔笑笑,不置可否。
“请进来吧。”
曜国算是后起之国,前几年并不显眼的一个小国如今日益强大其中缘由很令君朔深思,但最重要的,曜国国势壮大日后势必会对华国形成威胁,究竟要如何达到制衡要仔细思量才是。
“子俞啊。”君朔忽然开口,忘了时间场合,本来习惯性的想要征求那人的意见,却猛然想到了什么,颓然抿紧了唇瓣。
德仁摇了摇头,自太师离去后皇上面上安之若素,处理政事更是投入了比从前多几倍的精神。
臣子都道那太师死的好,若非如此哪有如今的欣欣向荣。
可作为皇上的贴身人他看的最清楚。
这三年皇上的精神差极了,他变得恍恍惚惚。
太师早已不在了,可皇上似是总会忘了这件事。
总在不知不觉中,习惯性的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习惯的去找那个人的身影,习惯的想要和他一醉方休。
德仁为皇上又添了一件衣裳。
他宁愿相信皇上只是因为病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在旁人看来是很离奇的事,毕竟,身伤可医,情伤无治。
***
“皇上,宁付仅此一愿,望请恩准。”
君朔静静的看着宁付,忽的就觉得十分疲惫,捏了捏眉心,那股子倦意仍是没有消散的意思。
“宁付,朕早说过你与朕当以兄弟相称,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行礼。”
“臣不敢。”宁付言语铿锵,“这话皇上当初还同一人讲过,可那人如今是怎样的下场......臣不敢效仿。”
痛处又被狠狠的刺戳,可君朔却无力辩驳,摇摇头,眼神里带着挽留的韵味,“江湖不比皇宫,你当真执意要走?”
“臣以为江湖郎中也自在逍遥。”宁付笑了笑,抬起头,眼中的嘲讽直逼君朔,“皇上,江湖虽不比宫里保臣衣食无忧,但至少性命无碍,您知道,臣很怕死的。”
宁付一言已出,君朔却迟迟没有反应,过了许久,大殿里忽然响起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咳咳......滚!立刻滚!都给朕滚!”君朔猛然站起身红了双眼。
三年了,他伪装的一直很好。
可有一种痛是烙在心尖上的,不容他人触碰。
为什么宁付就一定要逼他!逼他想起他最不愿回想的事!
“臣得罪了。”看到君朔的神态宁付心知言语过重,可他已无心留在宫中,君朔已愿意放他离去,他自是多一刻也不愿停留,起身就要走向殿外。
“朕一直来不及向他说声抱歉,虽然朕知道他从来不需要这些。江湖大,你若能遇到他,代朕向他说一声。”
君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寂寥,宁付怔了怔,终是离开在君朔的视线里。
他又在自欺欺人了。
江湖再大,也不会有第二个苏子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