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二十七章 世俗梗(1 / 1)
冥婚一说,对于女子来说是毫无益处的,但朱绡绡自己却毫不在意,她知道她结的这门亲并非真的冥婚,况且只有通过出嫁的方式,她才能够离开那个从没去过的家,永远留在这里。
且不说朱绡绡如何如何想,城中百姓基于对她这一行为的看法,与人闲谈时都恭敬地称她为夫人。
虽被称为夫人,但这夫人的日子,朱绡绡过得委实无聊透顶,自从入住了清云居,就像一只鸟进入了一直没有门的笼子。
待在笼子里那么多天,欧阳明日都没有现身过,他不可能不在四方城,或许他不出现有他的原因。朱绡绡希望在逛街时或是在哪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可以跟他偶遇,或者他找上她。但偶遇着实不可能,欧阳明日既是故意不让人知道他还活着,又怎会在外到处走动?至于他找上她倒是有可能,只是时机未到。
直到有一天,朱绡绡模模糊糊中,记不得是哪一天,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模模糊糊到得一个熟悉的地方,仔细一想,原是琴箫谷。又在模模糊糊中,来到那处瀑布之下,她与欧阳明日初遇的地方。其实也算不上。所谓初遇,只是她刻意安排的再遇。
一切尽在模模糊糊中,朱绡绡自己也纳闷,她什么也没做,更没有走一步路,而身边的场景旋来旋去不停地变换。
忽然,场景停留在了瀑布下方,瀑帘后笑声陡然响起,哀婉凄切,优柔含蓄。朱绡绡闭目,敞开红色衣袖,置身桃源,轻道:“明日哥哥。”
瀑帘后身姿挺拔,执箫反手负立,缃色衣襟尽敛风华。欧阳明日的眉眼,渐变清晰,藏身在瀑布后的山洞内,笑容迷魂,朱砂勾魂。他伸出手。不知怎的,几丈远的距离,那只手竟伸到了朱绡绡的面前。
朱绡绡无数次想过与他再见时他会是怎么一副表情,他会不会生气?未经过他的同意,她擅自下聘礼嫁给了他。他现在笑得那么灿烂,如水如花如骄阳,看来他并没有生气。
她搭上那只手,身体飘飘然飞了起来。白衣胜雪,红衣似火。一切就好像在梦境中,两个人在空中荡漾许久。朱绡绡不敢置信,紧了紧握着的手,想把它握得更紧。
不幸的是,这终究是个梦境。那只她握着并握着她的手消失了,人也消失了,化为了一滩水。朱绡绡震地朝下面一望,她仍在半空中不由冷汗从背袂渗出。接着,她直直往下掉。
在落入水中的一瞬间,随着一声惊呼,她回到了清云居。一阵失落加一阵惊险地呼了口气,原是做梦。自己明明躺在床上睡觉。额角正被一块手帕擦拭,带有淡淡的桃香,朱绡绡怔怔看着为她擦拭额角的人,刚才是做梦,那现在呢?
“明……日……”她不知道接下去该叫大哥还是哥哥,踌躇半晌,终是只说出了“明日”二字。
欧阳明日仍是一贯的表情,想笑却笑不出来:“那么快便改了称呼?”
朱绡绡讷讷地伸出手去触碰他的眉梢、眼角,欧阳明日极不自然地别过头。见她有得寸进尺的意思,一把抓过她的手:“你做什么?”
朱绡绡指了指手绢:“方才睡着的时候我被梦欺骗过一次。醒来竟发现你在为我擦脸,我当真怀疑这是否还是梦境,你是否会再一次消失。”
欧阳明日将手绢放回脸盆,月光透过窗,容色皎皎:“你没有做梦,我也不会消失。我为你擦脸,只是见你吃过晚饭后没有梳洗便直接倒头呼呼大睡,不能让你这位大小姐自甘堕落至此罢了。”
“你也知道我并非什么大小姐,”朱绡绡将手收回被中,“明日大哥你生气我擅做主张嫁给你吗?”
“生气。”欧阳明日的脸上没有起伏,声音更没有,“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就是媒妁之言,或是自己做主。你与臭豆腐都不经我同意,甚至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替我完成了这门婚事,我当然生气。”
冷淡如此,与梦里他的笑容比起来,差别实在太大。
朱绡绡道:“你还记得在客栈之中,你对我说过的话吗?若我摘下面具,你便娶我,回去后我想了许久。现如今,我觉得是时候了,”顿了顿,“明日大哥,你想不想见见我的庐山真面目。”
期盼着他的答话,然后听他说他有多想。他一定会说想的,事实是,他说:“玩笑之话,岂能当真?”他替她盖好被子,容色淡淡,站起身,“你好好睡觉,我去见我母亲。”他不会承认她是他的妻子,更加不敢承认他朋友的女儿是他的妻子。
若他真承认了她是他的妻子,他实在不敢想象那一天。真相大白的时候,上官燕与司马长风会是什么反应,假设他们也接受了这个事实,欧阳明日仍不敢想象。哪天遇到司马夫妇,一个是他的朋友,一个是他曾经爱慕的女子,他要对着他们毕恭毕敬地唤一声岳父岳母。实难想象。再者要让他们连同外界的人接受这个事实,除非先登上天。
欧阳明日走到门边,听到身后轻声的、近乎嘶声的呼唤,一声陌生又熟悉、熟悉又陌生的——“明日哥哥。”欧阳明日本不想停留,却不由自主地驻了足。
“明日哥哥,你难道不想见见十年后的帘儿长的什么模样吗?”
想的,但是不能啊。转身间,早已见到了一张不同于朱绡绡的脸,圆润如玉,泪眼迷蒙,这样站在那儿,怎惊艳二字?这张脸才是与这副身体相吻合的,吻和得若合一契。
帘儿——帘儿——他心底无数次唤着这个名字,却不敢放在嘴上,生怕毫无控制地陷了下去,更怕给她一丝一毫的希望后她会不言放弃,无法回头。
他走近她,为她擦去眼角的晶莹液体,像长辈安慰晚辈。
“论生年,我较你年长二十多岁。论辈分,我既是你的大伯,亦是你的叔叔。要我用妻子的眼光看待你,我做不到,”顿了顿,心酸透了,“帘儿,身为长辈,我会待你如同己出。”
说完,擦出更多的液体,但,依旧决绝地,走出去,无情地,关上门。独留下清冷桃香。
司马帘躺回床上,戴回面具,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滑过冰冷面具。
自言自语:“你擦掉了我的泪,可是你走后,它只会更多,瞧,一滴……两滴……这泪痕,你擦得掉吗?”
“常有人感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可是,你并未老去,又何必顾虑那么多?原以为七岁的我配不上你,于是我便找了秘书士躲在缚思剑中的幻境十年。幻境十年,人间十天。缚思剑吸取了我十年的精气,十七岁的我回来找你,想要得到你的接受,终究……终究……”话语哽咽在喉咙。她想到了种种他不能接受她的可能,也想到了他或许对上官燕余情未了。但实质上,她只是败给了他的友情同他眼中的世俗观念。这些,从来都是被她忽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