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北京北京（1 / 1）
3.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他烛骨般的心跳。
我在这里欢笑，
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
也在这里死去。
我在这里祈祷，
我在这里迷惘，
我在这里寻找，
在这里失去。
北京 ，北京。
咖啡馆与广场有三个街区，
就像霓虹灯到月亮的距离。
人们在挣扎中相互告慰和拥抱，
寻找着追逐着奄奄一息的碎梦。
我们在这欢笑，
我们在这哭泣，
我们在这活着，
也在这死去。
我们在这祈祷，
我们在这迷惘，
我们在这寻找，
也在这失去。
北京 ，北京。
……
高城一出地铁站就被这苍凉的歌声吸引。一个眉眼清俊的小帅哥抱着把吉他在出口的地方边弹边唱，人流陆陆续续从他身边经过，偶尔有几道目光在他身上流连，
不超过三秒又转开然后继续前行。毕竟这里是北京，首都北京，车站地铁站西单王府井像这种歌手多了去了，人们早已习惯或者麻木，每天有多得做不完的事，谁又
有时间和心情去关注一个卖艺歌手。
小伙子长得挺帅，歌也唱得好听，高城一直听完整首然后掏出张一百元钞票递过去。小帅哥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说谢谢，典型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那笑容里有些腼
腆，跟刚才唱歌时的洒脱判若两人。
高城点了一下头:“唱得挺好。”
小帅哥想了想，又把一百元递了回来。
“咋的？嫌少？”高城半开玩笑说，他知道人家不是嫌少。
小帅哥很认真地说:“你是今天第一个认真听我唱歌的人，谢谢你。”
高城乐了，没有接钱。“出门在外不容易，收着吧。”
小帅哥也没再推辞，又说了声谢谢收起了钱。
高城问他:“快过年了，你怎么不回家？”
小帅哥低下头，眼里闪过一丝伤感。“跟家里闹翻了，不想回去。”很快又抬起头，看着高城微笑，“其实北京这地方挺好的，人也好。”
高城想说我不是北京人，但看到男孩一脸单纯的笑，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的，他想说我不是北京人，我来这里找人的，我的兵，我最好的班长。
渐行渐远，身后“北京北京”的歌声淡淡飘来，寥落而沧桑。高城在心里感叹，北京，北京……
将近年关，各大旅游景点迎来了一年中最惨淡的日子。旅行社开始放假，传统的中国人在赚钱和与家人团聚之间大部分会选择后者，做导游的也得回家过年。史今
不会回家，过年期间应该也不会在某个旅游景点出现，所以高城这个时候来找他，其实是选错了时间。
不过高城有自己的办法。大学同学杨晓峰转业后混得不错，如今已爬到了北京公安系统的高层，警察叔叔手眼通天，要在自己地盘找个人还不容易，何况想要在京
城混，做个小小导游也得有职业资格证，要在警察叔叔查得到的地方备案的。
于是很快就传来好消息。高城在手机里跟杨晓峰胡侃，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杨晓峰揶揄道:“这人谁啊，让你小子这么上心，从实招来吧，赶紧的！”
“我一个战友，怎么了？”高城说得理直气壮。
“噢！战友啊！要不看这人是个男的，我非得想歪了不可。”
“都刑侦科老大了怎么还这么龌龊？”高城一高兴也损起人来。
“哪能跟您比呀，比龌龊小弟还略输一筹。这些年我这心里怕得不行，你小子一直不成家，别是对我老婆还不死心。”
“说你龌龊怎么还来劲了，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老婆长的不行，我看不上，当年是她上赶着追我，我可没同意呢。”
“哈哈，越扯越没边儿了。”杨晓峰终于投降了，赶紧把话题转入正轨，“老高，不逗了啊，这大过年的你不打算回家啊？”
“这不急着找人吗！”
“那这样，我还有套房子，平时空着，家具电器都是全套，你过去住几天，酒店多不划算啊，而且我那房子离你要找的人可近了。”
“真的？”高城听到最后一句兴奋极了，“能有多近？”
“他们旅行社的宿舍跟那儿就隔一条马路。够近了吧？”
“好，太好了，我马上退了酒店搬过去。”
高城挂断手机一蹦三尺高，活像只大猴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高城捧着从书架上随手拿来的一本《宋词赏析》乱翻，看到这首时不屑地想，古人就是矫情，一条江而已至于吗？从天南到海北还不是一抬腿的距离！随后又偷着
乐，这回真是一抬腿的距离了，就隔着一条街呦！高城站在窗前往街那边使劲儿望，不由自主咧嘴笑，一年多了，他可从没像此刻这般开心过。
史今的宿舍去过了，门锁着。高城向人打听，说是一早出门了。那等着呗，一年多都等得，这点时间咋就等不得了？
等待，太熬人了，连午饭都没心思吃。高城在史今宿舍楼下徘徊，整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连个人影子都没等着。徘徊，在希望与崩溃的边缘徘徊，终于在崩溃前
一秒看到了那个镌刻于记忆中的熟悉身影。高城笑了。
漫天霞光为天空染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金黄色的光晕里史今慢慢走过来。近了，近了，越来越近……高城心脏狂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笑容僵在脸上。
太想见他以至于眼里只有他，全副心思全部目光都在他一个人身上。等走到眼前才意识到史今身边还有一人，一个女孩，一个眉眼弯弯长得挺漂亮的女孩。
史今显然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高城，那表情就跟见着外星人差不多，怔了半天忽然兴奋地大叫一声，扑上去把人搂得死紧。“连长！”
高城本来一脸僵硬，突然让史今大力的一撞一搂，全身都僵住了。赶紧把人推开:“得得得，别急着投怀送抱啊，站，站好了，保持距离！”
史今退开了一些，小眼睛盯着高城一个劲儿傻笑，两颗门牙露出来，像只兔子。
“笑得跟神经病似的。”高城小声嘀咕。
史今不说话，还是笑，那两颗门牙还真是白。
高城被他笑得忍无可忍，大声嚷道:“笑笑笑，我让你笑！你，你暧昧你，你俗气你！你……”
等高城说不下去了，史今才笑呵呵开口问:“连长，你咋找这儿来了？”
“切！我是谁呀！你躲哪儿我都能找着。”话到一半，高城突然一瞪眼睛，“咋的？不想看见我呀？”
“想！”史今一本正经地说道，“想啊，想的不行，想的我抓心挠肝的……”
“停停停！我说你退伍一年多咋变这么贫了？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本来就抓心挠肝的嘛。”史今低头小声嘀咕，又抬眼瞟着高城笑。
“光听你贫了，人家跟旁边晾半天了，介绍介绍呀！”高城朝史今身边那漂亮女孩笑了一下。
“这我老同学沈月，初中时我俩一直同桌，关系可好了。”
“同桌的你呀！”高城故意拉长音，做出明白明白的表情，心里却酸溜溜的。
“我倒想啊，可惜我在部队九年，人家男朋友捷足先登了。”史今坏笑。
“噢，那你俩这是……？”高城听得有点懵，但有一点是明确的，这个漂亮女孩的男朋友不是史今。顿时心里那股别扭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
“我俩现在是同事，在一个旅行社当导游，我这个工作就是她介绍的。”史今转头对女孩道，“月月，这就是我连长，高城。”
沈月笑着向高城微微点头:“你好高连长，总听史今提起你。”
“你好。”高城也礼貌的打招呼，直觉这个女孩人不错。只要不是史今的女朋友怎么看都顺眼。
史今解释道:“他现在不是连长了，我走以后升的侦查营副营长。”
“哦，高副营长，你好。”沈月连忙改称呼。
“哪儿跟那儿呀，叫着多麻烦，叫我高城就行。”
沈月又是一笑，想了想叫道:“高城大哥。”
史今看了看天色，催促道:“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回屋。做几个菜，一会儿月月的男朋友也来，好好热闹热闹。”
一进屋史今和沈月就冲进厨房做菜，高城对厨房里的事一窍不通，只好在旁边看着，顺便跟俩人聊天。
聊了一会儿高城发现沈月是个非常随和的女孩，长的漂亮却一点都不娇惯，干起活来头头是道，按找老婆的标准评价可以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史今这么
好她没看上，不知道她男朋友什么来头。
沈月手底下切着菜，嘴上也没闲着，简单向高城介绍了他们宿舍的分布情况。
“这儿其实就是普通民宅小区，旅行社也是租来的，作员工宿舍用，三人一屋，房租从工资里扣。当然你也可以不住宿舍，可北京这地方房价贵得吓死人，像我们
这种外地打工的根本租不起，想自己一个人住是不可能的。”
“哦，那你俩就住这屋啊？”高城鬼使神差问了这么一句立刻就想抽自己，可能吗？那样旅行社成啥地方了？
“什么啊！”史今只剩叹气的份儿了，“这不过年了吗，我两个室友都回老家了。那个，我十分郑重地告诉你，连长同志，女员工宿舍在楼上。”
沈月努力憋着总算没笑出声，高城翻翻眼睛，一本正经地说:“我，我随便问问。”史今继续低头干活，满脸全是黑线。
炒菜，煮饭，摆上桌，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高城闻着饭菜的香味，这才想起自己没吃午饭，顿时饿得不行。可是还有人没到呢，心里郁闷地抱怨沈美女的男朋
友是属蜗牛的吗？怎么还不来？
正自腹诽，“叮铃”一声门铃响了，高城大喜，太好了，终于快要开饭了。
沈月跑去开门，门口一阵悉簌，随即传来带点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声音挺好听。
“不用等我的，你们先吃就行。”
“今天有客人来，一起热闹热闹。”沈月柔声道。
沈月男朋友的声音乍一入耳，高城就觉得在哪儿听过，抬头看人不由愣了，挺惊讶地笑道:“哎呦，是你呀！”
这人正是地铁站卖艺唱歌的那位小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