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 8(1 / 1)
云雾叆叇,岛上好不容易下了一次雨,开始的雨如丝,飘在身上好似没有。维瓦尔第站在洞口,眺望远方。云层越厚,庞大的躯体臃肿而阴暗卑鄙,全力排挤最后的缝隙般的天空。来自四处的风啊,吹向孤岛(受排挤的孤岛,你可感到阴冷?),从大海的潮浪声中传出了死亡的声音。
它转身回头,而洞里水渍满地。他们听着风摇着小岛,摇着每一棵树的声音。
“太糟糕了,我来这儿的时候根本就没下过雨。”奥利弗只好蜷在一个角落,维瓦尔第和他蜷缩在一起。山洞上面都几个洞,让雨有机可乘。这儿的植物长得这么茂密,还有这里的动物……他想。现在他们也没办法生火,空中和地面都是多么的阴冷。
一旁的水露滴在它的肩头上,但它并不在乎下雨,它似乎还闻到了家乡的气味,但没什么反应(反正,它不能到云中去游泳)。它总是沉默,不总爱表白自己。维瓦尔第喜欢和他蜷缩着,它的一侧肩膀斜靠在奥利弗的肩上,神色怔怔好似发呆。奥利弗抱着双膝叹气。
奥利弗悄悄撩开它的银发,因为它的头发散在他的身上。奥利弗又习惯地把手伸入他的口袋里,上穷碧落下黄泉,茫茫皆不见——他女朋友的照片。这倒让他想起了什么。“罹难之后,我才来到了小岛……”奥利弗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诉他的遭遇。它的沉默让它成为了一个听众,它听着奥利弗的忏悔。(蛇一般的风,钻进奥利弗的衣服缝隙,颤巍巍地爬动。)
“莎拉掉进海里了——那时她伸着手,伸向我,尖叫着滑出了门外。我也掉进了海里,但我却获救了——你瞧,这多么不公平。”奥利弗伸出手,好像在模仿莎拉的动作,也似乎在希望拯救她。他的双手已经开始发抖了:这些秘密太沉重了,让他举步维艰,而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如果可以称之为人。它从不插嘴,也不做别的事情,像一条沉默的鱼,静静静静的……
雨声淅沥,子弹般的雨点打击着每一片叶子每一块岩石每一寸土壤。
他们突然听见外面沉重的脚步声,即使是雨声也不能掩盖那声音。他的鞋子粘着泥泞,举足停足都在土地上发出泥土吸附的声音,而雨水将冲刷着他的每一个脚印,直到灌满了水。奥利弗已经从回忆中惊醒,他警惕地站了起来,却看见姚飞扛着一个人从雨中走进山洞。
他如同往日一样——和奥利弗的第一次会面,带着弓和箭,面无表情。他归来了,带着猎物,同样不动声色。他的长发全部黏在他的脸他的脖颈上,胡须滴着水(他全身湿透了)。他将扛着的人扔在了洞里的水洼,上面的雨点打着他的脸。奥利弗看见这正是佣兵的头儿:法尔斯。他还扔下了另一支箭,那支箭是被折断的,姚飞简单一提而过:沙朵给他的信号。意思是她得救了,老爸你赶快跑吧。
姚飞看了维瓦尔第一眼,不慌不忙地到另一个角落去准备柴火。奥利弗绕过法尔斯,他跟着姚飞的后背:“沙朵在斯莱德那儿。”姚飞蹲着用弓的弦绞着木棍取火(漫画中的奥利弗使用的方法,《Year One》),头也不抬地说:“他们在跟踪我。”奥利弗闻到了一股烧炭的味道。他突然在木枝上看见了久违的火星,全身顿时感到一股还没来临的暖意,但是火焰突然又灭了。姚飞埋头一声不吭。
火焰还是升了起来,它火红得多么美丽。只有维瓦尔第没有走向火焰,奥利弗和姚飞聚在篝火旁。而火焰被冰冷包围,奥利弗在则感受着温暖,温暖沿着他的血液攀升到他的全身,他暗暗感谢姚飞。
姚飞让奥利弗看了看法尔斯:“你的武器。”奥利弗有斯莱德给他的剑,“然后杀了他——如果你想在这座岛上生存。”奥利弗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可法尔斯的确是个不可低估的灾难。
他突然耸肩笑了一下,同时也表明他的想法:“可是我没杀过人。”
“他杀过。”的确真实可信,而事实总是冷冷冰冰。姚飞脸上的火光并不让他的脸显得柔和。姚飞似乎知道奥利弗的事,他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天色已晚,奥利弗并没有下手。黑夜在风雨激动之后昏昏沉沉,大地四处敛着呼吸沉睡。奥利弗有意和姚飞拉开距离。维瓦尔第的影子已经无情地站立在法尔斯的头上,奥利弗睁开了眼睛,他从后面握住了维瓦尔第的肩膀:“你想干什么?”即使这么问,他已猜到维瓦尔第想要杀了这个人。维瓦尔第在暗转身中将他拖到了干净的一隅——上面还铺着干草。
奥利弗说:“我不会让你杀任何一个人。”他出于坚定信念而攘了维瓦尔第,而那位人鱼王子似乎有所触动,便将奥利弗推在了干草上,它压了上去。它的长发散在奥利弗的两侧,它的眼睛闪着光,奥利弗生气了一般要把它推到一旁,“放开我!”,他压低了声音。维瓦尔第嘘了一声,奥利弗竟为此而停止了挣扎。
“我不相信你是个杀人狂……”奥利弗突然用双手微微掩盖了自己的脸,手指往额头上滑着,插在微脏的金色头发之间,“所以,你不能做让我怀疑你的事情……”奥利弗紧闭着眼睛,他知道有一双来自深海的眼睛在凝视他的面容。
“睡吧,”维瓦尔第说,它放开了奥利弗,侧身到一旁躺下。“睡吧。”它重复了一遍。
奥利弗醒的时候看见法尔斯被束缚着手脚靠在穴壁上,湿漉漉的衣服,狼狈的眼睛和渗血的嘴唇。而此时姚飞已出去打猎。法尔斯看见奥利弗醒来时,他便放下了仰着的脸(他的头靠着壁),看着奥利弗:“你一点儿也没成熟,奥利弗先生,这会是你的失败……”奥利弗看也不想看他(除了他想把法尔斯的挺起来的鼻子削掉)。
法尔斯又看了看附近的人鱼,它背对着他,但他能看出它的皮肤开始失去水分,不复往日的光彩。银一般熠煜的头发也渐渐暗淡。法尔斯收回了目光,仰着头,闭上眼睛小憩。只听见外面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老鼠,或是鼠窜而过的风。
奥利弗握稳了剑柄,他站在法尔斯的面前,抿紧了嘴唇。法尔斯却露出了一个看似友善却是嘲讽的笑容:“奥利弗先生,你以为人鱼真的会倾心于你?它在利用你之后就会将你血肉撕去,只剩下骸骨……”
“你是个骗子,法尔斯。”
“并非完全如此。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看见它杀的一个人……你让我能走动,同时你能保证我的手被紧缚。”法尔斯说。
奥利弗举起了剑,余光迅速扫过维瓦尔第,他吸了一口气,咬牙将法尔斯脚下的绳子切断。法尔斯的脊背靠着墙站了起来,他抬起了下颚,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奥利弗,里面的光斑又开始盘算着什么跳动起来。奥利弗使剑刃一步不离法尔斯。
“我相信他。”他的手又开始发抖。“他并不杀人。”
法尔斯没有看奥利弗,只是讥讽地说:“真是斯莱德教出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