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壁者使宁(1 / 1)
从前明崇乐总是担心自己会永远的一厢情愿,即便是现在,她也从来没有对他松过口,但是从卓云釉把契约放进他衣袖的那天起,明崇乐不再像以前一样患得患失。不得不说,虽然他一直觉得她死鸭子嘴硬,但是有的时候,动作的确比言语来的有说服力。
相处极近,他也会渐渐发现她的真性情:她待人清冷,却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更多的透露出一种随性平淡。她对于情绪掌控的极好,进退得宜,让人难以轻易纰漏。以前的习性却并非舍得干净,便是无意间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让他明白她对于自己并不是不甚在意。
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她,或者说是一种难以掌控,她有着一层坚实的壳,牢牢的保护着自己。但是他没有办法放手,即便是她微微一笑,他也会轻易沦陷。
最近老夫人夜间失眠,卓云釉便新制了一味点心,取姜磨出姜汁,又将煮沸冷却的温牛奶倒入姜碗中,凝固成酥酪,缀以核桃末在碗心。给明崇乐的却是加入了好些甜乳,又把核桃换做了两片碎花瓣,极为雅致。
明二公子接过碗的时候不得不说很是惊喜,却还是啧啧不满:“我几天不来,你就不知道问问我干什么了吗?”
“那你在忙些什么了呢?”卓云釉便顺了他的意问出来。
“壁都最近要来人。”他吃了一口,甜的舒心,微微展开紧皱的眉头,“安排着得让他们住在府里,可能最近人会比较多,但是不会扰着你们这里的清静的。”
卓云釉微微有些惊讶:“壁都来人?”来永宁,并且住在太守府,总归是大有来头的。
“来的是美人。”
“哦?”
“不过没你好看。”忠贞的明崇乐立即表明立场,悠悠的开口,“文安县主秦芜。”
文安属梧川城,梧川在太坊十四城中出名,大抵因为其是太子母家秦氏故居。秦氏长一辈最为称道的便是孕育出了一子一女——这子是当朝文官之首,官拜左相;女是当今太子生母,位至淑妃。秦芜非皇族女子,之所以能够封为县主,除了她秦氏大小姐、秦相嫡长女的身份,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她是当今太子陈景弋名定的太子妃。
秦芜回梧川,秦氏在永宁并无显赫的分支,加之她身份尊贵,借住于太守府本无可厚非。只是这梧川距永宁不过百余里,快马疾行半日即可到达,偏偏要在这里停留,实在是有些奇怪了。
明崇乐的话倒是很快解开了她的疑惑:“壁都秦家早三年前要从陆家定做了一把七弦琴,作为梧川秦氏现任族长的生辰贺礼。”
但凡懂乐理的人都知道,所有的好琴都是斫琴师亲自使用传统工艺手工制作的。尤其是既能弹琴又能斫琴的乐师,他们在斫琴的时候会将自己的弹琴心得融入到所制古琴中,从而使琴有其独特的韵味。选材、打磨、上漆、正音,无一不费时,更加上是永宁陆家定制、太子妃亲取,这份大礼当真来得珍贵。
卓云釉倒是无声笑了起来,看着明崇乐疑惑的眼神,她解释道:“我笑你刚刚言语间轻薄了太子妃,真是大胆。”
“那你便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哦,据说这个太子妃好妒,可别惹恼了她。”
卓云釉知道,明崇乐的话,自然是不能全信,因为她见到了秦芜。
太子妃的轿辇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明府安排了夜宴。夜宴设在府园内,二层小楼建于一汪碧湖上,临风对月,赏花品酒,极为雅致。秦芜着刺绣妆花裙配着一袭烟罗紫的上裳,反绾着惊鹄髻,与描画的蛾眉一道,衬着面庞越发的惊丽,真正的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贵女,与生俱来的华贵而庄重,以及俯视众人的轻蔑之色,卓云釉勾勾嘴角,看来说她好妒,也并非不可信。
她却不是一人前来,随行的还有一个男子。藏蓝色深衣,袍边以及襟口都绣着暗纹,黑玉束发,英气俊朗,鼻梁高挺,嘴唇薄削,一双凤眸流连间却泛着肆意的邪气。
“张公子。”自有人上前行礼,卓云釉当下清明,这个男子便是太子的门客,也是陈景弋最为得意的幕僚——当今右相之子张离尧。
壁都离郎,名声显赫,性情嚣张,文人士族间口碑差得离谱,却无人敢言。除去周身隐着的阴鸷和暴戾的邪气,他实在是有着不可比拟的大智,处事向来着股阴冷和一丝不可遏止的决绝,坊间传着他的诨名——尖吻蝮——世上最为强势而又狠戾的五步蛇。
这离郎和秦太子妃,却是有着有段话事,相传张离尧早年便对年长自己两岁的秦芜倾心,但是女方却嫁入皇家。其后太子府来人相邀,他便恣意妄为连拒三次,最后还是太子妃亲自登门,他才答应辅佐。他本就慧绝,加之性格不羁,甫一处事,便名震壁都。但是此后,却不见他再有专情,各色美人卧膝头,一腔柔情付水流。
卓云釉刚刚弯起的嘴角,此时已经全无弧度。她明白明崇乐有意安排着不让自己与他们碰面的原因——张离尧的叔父,也就是当今右相的胞弟——便是当年扣下卓家茶商金印的人。
她远远望了一眼,便冷冷地转过身,往别苑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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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云釉不喜欢出门,毕竟当初卓家也是永宁大户,从前又是那般招摇的性子,本心里她是不愿意被人认出来的,很多的时候更愿意一个人静静地抄佛经或是研究一味新点心。
她刚出佛堂,便看到一个影子斜倚在树下,还有一个小小的个子立在一边,粉白色的木芙蓉蔚若锦绣,丰姿艳丽,占尽风情,更加衬得树下的人孤零寂寥。她站在原地,并未上前。
小正则还是立在那里,明崇乐却是慢慢走近,一时间表情复杂的无法形容,吶吶地开口:“你不要不理我了。”
“怎么会。”卓云釉答得非常诚恳,但是却是非常不诚恳地越过他就要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明崇乐慌忙拉住她的衣袖,却被她不动声色地挣开,一下子很是受伤:“我瞒着你张家来人,你不高兴啦?”他的确是一早知道所有的来客,知道卓云釉一定会不快,想着有意避开他们见面,却还是没有把握好。
卓云釉很是平静:“我没有不理你,你不要多想。只是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用不着替我做这些。”
明崇乐简直被吓到了,卓云釉话里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应对:“我做的事情都是心甘情愿。”
“明二,别这样。”她叹息,“你很好,真的。只是我……”
明崇乐就在这个时候俯身过来,把她抱在了怀里,用力揽着她的肩:“我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要对我好一点,不然我也会难过的。”他听到她口中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就知道并不是完全被她拒绝,如今放手已经是不可能了,那就索性死缠烂打到底了——他是越活越青春年少了,根本就是在把日子往回过。
卓云釉挣不开,或者说是不打算挣——她不至于好歹不分,心里即便有气,但的确是不能怪他,她也只是心闷,如今便遇上了送上门的他,也亏得是明二公子,三句不和便以退为进,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样子,让你不能对他有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