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你以为我想啊,我想把家当旅馆啊,我想天天应酬天天泡在酒里啊?那还不是没办法,工作需要嘛。说话中,胖子抓起了第二只鸡腿,他可真能吃,不知道这胃口是不是也是他亡妻给训练出来的。我很想问胖子,但知道这么问实在有些不礼貌,话到嘴边又使劲给咽回去了。
烟雨。
嗯?
烟雨。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看着胖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耐烦。
你觉得我怎么样?
挺好的啊。我边说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碗里已经凉了的米饭。
能不能具体点,比如,你觉得我们俩?胖子热切地看着我,右手还举着半只鸡腿,油腻腻的嘴巴张成个大写的O字,仿佛在等着我把答案像扔花生米一样扔到他嘴里去。
我们俩怎么啦?我装糊涂,喝了口水,视线避过胖子在餐厅里瞎转悠。
烟雨,我想郑重地告诉你,在遇见你之后,我才明白原来爱情是这样让人躁动不安的。所以,我想说,我爱上你了,真的。胖子说完后,依然保持刚才的动作,我很害怕看他手里的鸡腿,却又忍不住把视线粘上去,还好,这只鸡腿毛褪得十分干净,干净得连皮都掉了好几块,我放下心来。放下心来才觉得自己有些瞎操心,他吃没吃鸡毛关我什么事呢?他就是把整只鸡的毛全吃进肚子里去,也不会碍着我什么啊?难道我,难道我还真想和他怎么着?没有了云可,就真准备拿胖子当替身了?这想法让我打了个寒战。
烟雨,你没听明白我的话?还是我的话吓着你了?
没,我在思考,你继续吃。我笑笑,装着很高兴的样子。
胖子终于啃完了手中的鸡腿,看我一直默不作声,问我,烟雨,你怎么啦?菜不对胃口吗?要不要再点几个你喜欢吃的?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让服务员去准备。这酒店的老总和我是铁哥们,他们会给我们提供最好的服务。
我知道,江哥,五星级就是五星级,什么菜都够水准,我已经吃得很饱了。我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当时怎么突然就把江部长叫成了江哥,而且那么顺溜地叫出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胖子愣了一愣,接着眉开眼笑,把满脸的肥肉挤出一些皱褶来,却也透出无比的阳光。云可也喜欢笑,很爽朗的笑,却总是隐含忧郁,那忧郁最初令我心动,后来令我心疼。
我喜欢你叫我江哥,烟雨,嫁给我吧,我会很好地照顾你的。胖子很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厚实,很肉感,全然不像云可的手那么宽大,坚硬,骨感。想起云可,我的心里又疼了一下。
胖子充满期待地看着我,我知道我应该给他一个清晰的态度,不能老是让他悬在空中。但是,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直接给出"Yes"或"No",对我来说,胖子就是一根鸡肋,扔了舍不得,揣着又没太大的食欲。更重要的是,我潜意识里对云可还存有幻想,我知道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忘掉那个男人。
我不敢看胖子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便低头喝西瓜汁。
胖子等了好几秒,看我没有作答的意思,不死心地重复了一句:烟雨,嫁给我吧。你要喜欢,以后我们可以常来这里吃你爱吃的东西,喝你爱喝的西瓜汁。
我一向讨厌男人以物质和金钱诱惑我,并不是我不看重物质和金钱,相反,我非常清楚我们生活在一个物质和金钱都非常重要的时代,并且常常幻想着自己能够拥有名车豪宅。但是,我又认定一个男人倘若到了要用物质和金钱去吸引一个女人的时候,这个男人基本上是黔驴技穷了。简单说吧,我瞧不起向女人炫耀思想之外的东西的男人,就如同瞧不起吃软饭的男人一样。
当然,我知道胖子并没有炫耀的意思,他只是想要表明他对我的爱护。但是,这依然影响到了我的情绪,觉得他应该描述其他更适合我这样有着深刻的小资情怀的女人的物和事,而不是把将来的生活仅仅或是特别地定位在吃喝上,何况,我真不希望,甚至非常惧怕自己也吃喝成胖子这肥嘟嘟的模样。
我很想继续保持沉默,以示我无话可说,但胖子诚恳的样子终于让我心软。
我说,怎么可以常来这里啊,太奢侈了,你以为你是大老板哪。
感觉胖子的眼神又黯淡了一回,我知道我的答非所问很扫他的兴。但他的思维似乎转得特快,换个角度一想,马上又神采飞扬了。他说,烟雨,你的意思是愿意与我一起生活了?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过最好的,你最想过的生活的。
胖子的眉飞色舞让我有说不出的惆怅与失落。
毕竟不是云可,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云可,就如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烟雨一样。
4
那个夜晚,风缠着雨,雨缠着风,我们这座南方城市迎来了春天的第一场寒潮。冷,极冷。我蜷在床上,身子好久没暖过来。这样的冷,我猜想这座城市的情欲也肯定受到了影响,因为在风雨声中我几乎是十分清晰地听见了城市哆嗦的声音。
我已经对着电脑连续工作了十六个小时,中途只喝了两杯咖啡,两杯牛奶,吃了若干片饼干。等我终于完成一份调研报告,关上电脑时,我已经进入了百分之八十的虚脱状态。
草草洗漱后躺到床上,说不出的疲惫,很想就此沉沉地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是前夫的电话。
我要结婚了。她特别漂亮,我很喜欢她,特别温柔,又特别能干。我觉得很幸福。电话里是前夫兴奋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他说话一改往常的慢条斯理,急促又显得没有条理,甚至相当的混乱。不过我还是听明白了,他有了中意的对象,并准备成家了。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你的意思是你要结婚了?闪电式结婚?我的口气一定充满了嘲弄。
是的,我对她一见钟情,我想我是真的很爱她。他平静下来,思维的脉络也清晰起来,僵硬的声音竟带有说不出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火冒三丈。
是吗,那就结吧,我祝福你。
我犹豫矛盾了很久,还是忍不住想请你明天来参加我的婚礼,你愿不愿意赏脸呢?最好带着你的男朋友来,我想你应该有男朋友了吧?
我想开口骂人,却不知该骂什么,语言的仓库好像突然被清空了似的。
挂了电话几分钟后,我恢复了知觉,觉得心里又被抽空了一回,变得空空荡荡的。我知道我并不是在意前夫的结不结婚,我恼火的是,他以结婚向我示威,还这么过分的请我参加婚礼。我觉得口渴,胸闷,恶心,我想要喝水。但整个人虚弱得像一团稀泥,怎么也捞不起来。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摸到了厨房,不知道是心急还是手太无力,我打翻了茶壶,听到了瓷器掉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跟了我那么多年的心爱的茶壶,瞬间就化成了碎片。我瞧着那些瓷片,记忆中很多关于茶壶的片段一点一点地被掀开。当初在柜台看到这个白色缀浅紫花的茶壶,我惊异于它的别致,执意要买下。前夫看价格很不便宜,便说我小资,不懂节俭。茶壶搁家里后,喜欢喝茶的他享受的是茶壶的实际意义,是生理上的快感;而不爱喝茶的我享受的却是茶壶带给我的艺术上的视觉效果--我们俩永远有着品味和需求上的距离。可是如今,于那堆碎片中,竟再也无法寻找到它曾经有过的美丽,它只是一些零星的记忆,如同失败的婚姻。
我亲手粉碎了我的婚姻,我一直企图将破碎打上封条永不开启。可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那个曾经给过我伤痛的男人,要掀开并狠狠地撕裂我的伤口?
我哆嗦着终于拨通了云可的电话,希望云可的声音能够给予我一些力量。但云可没有接听电话,然后有信息传来,说太太身体不适,不方便听电话,有事明天再说。
我瘫在地板上,觉得自己虚弱到是怎么也撑不到明天了。
胖子的电话就是那个时候打过来的。他事后告诉我,总感觉那天晚上我会有事,所以很不放心,终于还是忍不住把电话给打过来了。
我一接通他的电话,就哭,直哭得天昏地暗。
胖子吓坏了,说,烟雨,发生什么事了?要不,我现在过来看你,好不好?
不好。你不要理我,我哭哭就好了。我不愿意他那么晚过来看我,尽管我真的很需要一个男人的肩膀,只是胖子的肩膀我还没有靠上去的冲动。
如果是云可,该有多好啊。我瘫在地板上,握着话筒,无可救药地还做着这样的幻想。
可你得清楚明白地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不然我怎么能放心呢。胖子透着焦虑的声音在那样的夜晚听来,充满了亲切和温暖。
他要结婚了。我说。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