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水溶青冥（十二）（1 / 1）
我和青冥的人生很长，如果老是计较一件事，会很难受。比如，他活了一千多年，如果每个认识的人死了都要伤心很久的话，他会受不了自杀的，所以，健忘是我们的一大特性。这都是青冥告诉我的，我还不是很懂，但他已经了解透彻。
月色如水，墨色的竹梢上，青冥静静地躺着，白发如雪，在风中飞扬，美若一副画。
“要喝吗？上好的竹叶青！”我提着一壶酒，跃到他身边，问道。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美。”青冥接过酒壶，饮下一口，望着月亮自言自语，“后日就是十五。”
“十五啊！”忽而忆起往日园中姐妹，大大地灌了一口酒，“团圆的日子呢！”
“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团圆呢？”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一妖怪！”顿了顿，补充道，“还是一个千年老妖怪！”
青冥难得不生气，只是望着月亮出神。
饮下一口酒，我道：“你在轻灵身上施了法术。”
“恩！”青冥点头，“本来应该守在她身边的，可是慕容询要去边关，我不得不去护着他，只好在轻灵身上施了法术，至少不会又生命之忧。”
“为什么呢？”今日承诺帮轻灵，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我在她身上感到了青冥的气息。
“他们是她的儿女啊！”
“我知道揭人伤疤不好，但是真的很好奇。”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好奇宝宝，“你知道，我经历少，能不能讲讲你的经历，给我补充一下经验呢？”
青冥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偏过头去，对着月亮，缓缓道：”慕容询和轻灵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们的母妃是皇上曾经最宠爱的女子梅妃。”
“梅妃原名雨晴，因喜爱梅花，被皇上封为梅妃。我们相识是在她进宫前。”
不得不说我是一个很好的听者，虽然他废话了一大篇，我仍然保持沉默，只是双手没闲着，和他不断抢着酒壶。
“那是在北方一个小镇，梅花遍野。我正好遇上千年大劫，不少妖怪都盯着我，一旦我失败，或是受伤，他们马上会将我分而食之。”
晕晕乎乎听了半夜，终于听完了他们的故事。受伤的千年妖怪在雪地里遇上了赏梅的官家小姐，对于这个在危难时刻伸出援手的天使般的女子，妖怪一见钟情。借着受伤死缠烂打了近一年，终于赢得了芳心。于是幻出万贯家财，上门提亲，不想官家小姐的父亲大人雄心壮志，一心攀龙附凤，看不起暴发户妖怪。
于是妖怪决定带着小姐私奔，可是私奔那晚小姐没来，来了一群捉妖的道士，妖怪九死一生，在官家小姐进京的路上拦下小姐。小姐说，你我人妖殊途，是不会有结果的。妖怪觉得自己好歹活了一千年，得有志气，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如果故事就在这里结束，那么我肯定会佩服这千年妖怪的纯情，被抛弃了，还帮人带孩子，不容易啊！
四年后，已经成了梅妃的小姐跟随皇帝出宫祈福的时候，遇到刺客，皇帝一手拉着梅妃，一手拿着宝剑，九死一生，妖怪驾着五彩祥云凌空而来，大手一挥，刺客全死了。皇帝很激动啊，很激动，以为遇到神仙了。谁知神仙大人对着他的妃子说道：”这就是你要嫁的夫君吗？他能保护你吗？跟我走，我保证世上没人能伤到你！”
原来是来抢女人的，皇帝大人很生气，要和妖怪拼命，妃子看着妖怪，含情脉脉，道“你走吧！四年前我不跟你走，现在我有儿有女，更不会跟你走！”妖怪又觉得自己都活了一千年了，不应该和她计较，过几年再来，于是又走了。
可是皇帝生气了，他觉得自己带了绿帽子，又不忍心杀了妃子，于是请了得道高僧，把妃子关了起来，让他们一辈子也见不到，甚至死了也见不到。妖怪听说后，很伤心，再加上皇帝很生气，他就觉得那妃子爱的是自己，只不过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进宫，现在又因为自己的关系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妖怪更伤心了。皇宫里有各路神仙保护，妖怪进不去，于是夜夜对月长叹，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一头青丝变成了白发。
“慕容询和轻灵因为雨晴的关系，不受皇帝待见，从小就被分开，寄养在不同妃子名下，吃了不少苦。为了生存，他们只好装作不知道自己是亲兄妹。”
“这皇帝真狠。”饮下最后一口酒，我擦着嘴道。
“是我对不起她。”青冥道，“如果当初我不去找她，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直觉告诉我，一个皇帝如果恨一个妃子给他带了绿帽子，有很多方法，不至于花重金请得道高僧把妃子困在宫殿里。太费银子了，而且万一妃子逃跑了呢？
青冥不置可否，将一片竹叶放在眼上，道：“不管原因是什么，我只想救出雨晴。”
“有志气！”豪迈地拍着他的肩膀赞道，脑中一道光闪过，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你不会是想要我帮忙吧？”
“皇帝将雨晴囚禁在倚梅殿，那和尚在外面设了阵法，一支苍蝇都飞不进去。”青冥将竹叶从眼上拿下，看着我道，“慕容询闯了很多次，都失败了，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你不是说苍蝇都飞不进去吗？我又怎么进去！”开玩笑，我是很惜命的。
“慕容询毕竟是凡人，不会法术。皇宫守卫森严，一般的妖怪都进不去。”青冥道，“你是妖神，只要有正当的理由，那些神仙是不会为难你的。只要进了宫，其他的就好办了。”
“青冥，你是在求我帮忙，态度可不可以好点？”臭妖怪，求人帮忙架子还这么大！
青冥看着我沉默了半响，红着脖子道：“不习惯。”
“不去！”他干脆，我也干脆，我可不想为了不认识的人，去冒这么大的危险，“我不是傻瓜，才不去冒险呢！”
起身跃下，看来这青竹林不能呆了，明天我就带着紫鹃离开。
“你帮我救雨晴，我告诉你妙玉的下落。”青冥不咸不淡的声音在竹梢响起。
妙玉，那个放弃幸福，放弃一切，一心守护黛玉的女子。听说当年黛玉仙逝后，她便失去了踪影。
“不需要，我可以自己会找到！”虽然很想找到妙玉，但我也不会和他做这个交易。
青冥似乎早料到我会拒绝，神色不变，道：“你是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去找，只是不知林大小姐等不等得了。”
妙玉本姓林，名静玉，是黛玉同父异母的庶出阿姐，从小因为体弱多病，在黛玉出生前就被送到庵里寄养。这些都是黛玉去后，我听警幻仙子说的，那个时候，妙玉已经失踪。
“青冥。”怒极反笑，我回头，看着竹梢美若谪仙的男子，道，“你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对不对？”
青冥站在竹梢，月色下的身影如此寂寥，低声道：“我要救雨晴。”
“所以你就如此利用我？”
“如今这世间，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我低头沉思，若是答应了，便是生死未卜，但若不答应，就得一直欠着他的人情。
“好，我帮你救人，你最好看好妙玉，如果她出了事，我一定让你的雨晴陪葬！”
“我答应你。”青冥神色复杂，脸上看不出喜悦。
踏着破碎的月光，我一步步向竹林深处的小竹屋走去，同时对竹梢的男子说道：“此事之后，你我互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