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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黄粱一梦 片刻安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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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春红柳绿。

行走在春都街巷,沁人心脾的芙蓉幽香,令人心醉。

玉刀溜溜达达来到听天殿。

辛无念已于日前离开春都,去往并州。

玉刀站在门口,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听天殿,心中五味杂陈。

辛无念在这里住了三年,一应物件在他走后都被搬到了杂物房。唯一搬不走的,是那股丰沛浓郁的檀香。

玉刀深吸口气,原本甘甜的味道却让她每一根神经都无比酸涩。

“玉刀进来吧!”

盘坐在大殿正中的洗凡笑意吟吟,向她轻声说道。

玉刀迈步进来。

目之所及,全是满满的回忆。

“玉刀,知道为师为什么叫你来此吗?”

玉刀摇头。

洗凡指了指她对面的蒲团,“坐吧!”玉刀依言坐下。

“为师第一次见你,便是在这听天殿。不管你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为师始终认为听天殿于你有着特殊的含义。至于是否确实如此,为师不得而知。

然而,这世间,每片落叶,每阵微风,每个人的生老病死,每颗星的升起陨落,乃至宇宙的成住坏灭,都有其背后的根源。

这根源,是人的肉眼难以探知的本质变换,是人无法窥探的精妙奥义。

正如你与无念的宿世前缘,或许也有其更深的内涵。

人生百年,白驹过隙。

为师我,活了一百二十多年。

对于精神更深层次的探索,从未停止,也从未参透。

可以说,是憾事抑或幸事。遗憾,因为一知半解。庆幸,因为一知半解总好过懵懂无知。

而你,少年盛名,反受其累。

彼时,为师真心希望你按部就班,成为魏国出色的召唤师。奈何事与愿违,不得不说,一切,都是命数!

天意,究竟不能违逆!”

洗凡徐徐道来,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听天殿中。玉刀却是越听越着急,“师傅,是不是我再不能有召唤力了?”

洗凡摆手轻笑,“别急着问。你要学会耐心听。”

玉刀抿抿唇,按捺住性子,听洗凡继续说道,“三年前,宁负天灭你满门,你因此擅用召唤力,受到天谴。

至今想来,为师仍是心痛不已。在这世上,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同。寻常人,尚且坎坷崎岖苦不堪言,更惶论带有使命而来的你,愈加要比平常人艰险难行。

因此而成就的坚忍,才是对抗赤魔的最佳利器。

玉刀,你要记住一句话,剑道在剑外。

不要抱着战胜的思想去改变任何事,任何人。若想赢,先要学会包容。

当你真正能够包容的时候,你会发现,输赢于你,已经毫无意义。”

洗凡见玉刀凝神静听,似乎心有所感,满意一笑,“玉刀,想要回灵飞局,非常简单。只要在一炷香的时间里,不言不语,就可以。”

玉刀眸光一亮,“真的?”对她来说,这真是太简单不过了。

“别高兴的太早,不管看到什么,你都不许说话,能做到吗?”

“能!”

玉刀答应的轻松,洗凡却是面色凝重,手指一拂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线香。

香烟缭绕,洗凡的身影渐渐在玉刀眼前虚化,玉刀心思微动,并没忘记不说话的约定。她静静坐着,忽的一阵疾风刮得殿门呼啦作响。

玉刀转头望去,就见娘亲满面泪痕踉踉跄跄向她扑来,“儿啊,娘的儿啊!”

娘?

玉刀瞪大眼睛,娘亲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这样?

玉夫人双手捧起玉刀脸颊,“儿啊,你瘦了!没有娘照顾,受苦了吧?”

玉刀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她多想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放肆痛快的大哭一场,一叙离别之苦。然而,她不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娘亲那双受尽思念之苦的双眼,默默流泪。

“文鸢!”

“小刀。”

“妹妹!”

爹?二哥?大哥?

玉刀再抬眼,娘亲已然不知所踪,二哥大哥一左一右站在爹爹身边,三人殷切之情,溢于言表。

“小刀,你还好吗?想没想二哥?”

“妹妹,你怎么不说话,见到我们不高兴吗?”

“文鸢啊,你真的如此狠心?一句话都不说?”

玉刀紧咬牙关,合上双眼。

他们三人仍旧喋喋不休,说个不停。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终于清静下来。

玉刀长长舒了口气,身上已经被汗浸的透湿。

她现在才体会到,身体上的痛楚远比心痛更容易承受。

“玉刀?!你以为躲到听天殿我就寻不着你了吗?”

宁负天?

玉刀豁然睁眼,真的是宁负天!

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宁负天,玉刀眼角眦裂,满目通红,她真想一刀结果了宁负天,以慰她玉家上下二百三十五口在天之灵。

可是,她不能!

即便再恨,玉刀骂都骂不得。

宁负天倨傲的俯视玉刀,“玉刀,我杀了你满门,你却连个屁都不敢放?真懦弱!”

袖笼里,玉刀双拳紧攥,指甲剜在掌心沁出点点血珠。她拼命克制,拼命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象,不是真实的!

玉刀不言语,宁负天倒破口大骂起来,什么难听说什么。

骂了一阵,见玉刀双眼紧闭,并不搭理,宁负天气的直跳脚,“你不说话,我杀了你!”说话间,手起刀落,斩下玉刀头颅。

头颅落地的刹那,玉刀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松弛,飘飘渺渺,忽忽悠悠,一股烟儿似得从身体里出来,回头望望,自己的身体扑倒在地,鲜血流的到处都是。

偌大的听天殿里,只剩一具尸体。

对玉刀来说,仿佛经过了几天几夜那般漫长,香炉里的线香,却像是刚刚点燃,丝毫看不出变化。

玉刀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飘到一家富户门前。玉刀正踌躇间,猛地被人推了一把,脚下一个趔趄,摔了进去。

玉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待她再次醒来,身在襁褓,奶娘打扮的人不时逗弄,“恭喜夫人,恭喜老爷,得了个漂亮小姐!”

“这孩子怎么不哭,会不会……”躺在床上的妇人担忧问道。这孩子生下来不哭不闹,真是奇怪。

“没事的夫人,您看小姐眼睛多亮,骨碌碌直转,准是个机灵宝儿!”

听他们对话,玉刀明白自己这是转生了。可她仍然记得与洗凡的约定,从出生不出半点声音。

渐渐长大,人都当她天生哑巴。

虽然残疾,可她到底活了两世,能书擅画,女工针织无一不精。父母当她掌上明珠一样宠着疼着。

待到了十六岁,许配给了兵部侍郎的大儿子。

十八岁上,二人成亲。

成婚以后,夫君对她百依百顺,不管什么都听她的。

隔了一年,玉刀便生下了个大胖小子。如此一来,更得夫家宠爱。

这日,玉刀抱着儿子在荷花池边赏花,远远的,就见夫君与一红衣女子携手而来。

玉刀心下疑惑,待二人走进,夫君笑说,“娘子,这是红素,我要纳她为妾。”

玉刀不喜,转身要走,夫君拦住去路,“只要你亲口说不答应,我就不纳!”言辞甚为恳切,不带半点笑闹。

红素却在她身后吃吃的笑出声来,“哟,姐姐若是能说话,可得吓死奴家了!”

向来怜惜玉刀的夫君一反常态,面色一变,嬉笑道,“娘子不说话就是答应咯!择日不如撞日,我啊,今儿晚上就跟红素双宿双栖啦!”

玉刀怀抱麟儿,向他二人怒目而视。

红素掩嘴轻笑,“姐姐生气了呢!”

一句话,更是撩拨的玉刀火大,她一手抱子,一手高高扬起,向红素那张惹人厌的脸上打去。眼见就要打上,反被夫君推搡,不慎落入荷花池里。

玉刀记挂着孩子安危不住在水里扑腾,奈何衣衫太重,她跟孩子直坠进冰冷池底。

池水泥沙从四面八方涌来,堵住玉刀口鼻,令她无法呼吸。

就在玉刀意识混沌参半之际,她猛地张开眼。抬头四望,仍是熟悉的檀香,仍旧身处听天殿。

原来,虚虚实实二十年,不过黄粱一梦。

玉刀转头,再看那支线香,仅仅燃了半寸。

此时,玉刀的心才真正宁静下来,她合上双眼,享受着多年未曾有过的片刻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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