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无恶念 虎无杀心(1 / 1)
临甲局的人倚坐在树下,唯独屠磊警觉的盯着四周,哪怕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跟他紧挨着的吕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看依旧昏黑的天色再看看屠磊,胳膊肘杵了杵他,“磊少,你睡会儿,我盯着!”
屠磊揉揉眼角,“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令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夜已深沉,静谧幽暗的密林中,不时传出几声虫鸣。吕歌用力搓搓脸,强打精神,盯着眼前婆娑树影,片刻不敢松懈。
这里到底是密林深处,怕会有野兽出没。
常说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一点都不假。
一对隐在暗处的森冷双眸,正从后面缓缓向他们逼近。
吕歌仍是懵懂未知,还在紧盯着那些几人合抱的大树出神。
屠磊在半梦半醒间,忽然闻到一股野兽身上独有的腥臊,这令他猛然惊醒,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狼牙棒。
吕歌以为他是让梦魇了,小声道,“磊少,你再睡会儿……”
屠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狼牙棒在手中一晃,警觉的猫起身子,四下逡巡。屠磊不想惊动其他人,蹑手蹑脚的绕到树后,举目远望,离他不远,正有一对幽绿森冷的眸子与他对视。
黑暗中,屠磊眯起眼,隐约从身形上判断出,那是——老虎?!
屠磊喉间微动,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吕歌见屠磊神情有异,顺着他的目光向前张望。被发现行藏的老虎此时也并不躲避,大大方方向他们踱了过来,粗糙的长舌不时舔舐嘴角,像是已经尝到了近在唇边的美味。
吕歌赶紧把其他几个人叫醒。令狐野起床气一向很大,张嘴想骂人,吕歌机警的堵住他的嘴,令狐野气的直瞪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屠磊闷声说道,“快,上树!”
吕歌在他耳边低声补充,“有老虎!”令狐野一听,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一把扯下吕歌的手,“你还有功夫堵我嘴!快往上爬啊,笨蛋!”
老虎一看,到了嘴边的猎物想跑,“嗷呜——”低吼几声,缓步奔来。
令狐野爬的飞快,噌噌几下窜到树腰,殿后的屠磊扔下手里的狼牙棒,手脚并用拼命往树上爬。
屠磊爬到树腰,老虎才到树下。猎物就在眼前,可它就是够不着,急的它站直身子,锋利的前爪扒在树干上,不住喘着粗气。
屠磊一口气爬上去,又惊又吓的满头大汗。
他向下一看,老虎就地卧倒,正仰着头,跟他对视。
令狐野气的狠狠啐了一口,“他奶奶的,真晦气!”
卫珈蓝摇头,“也怨不得别人,是咱们准备不足。”
这句话,正说到屠磊心里去了,是他错估了林子里的情况,自己又太过自负,才会搞到这般田地。
一直没做声的聂千帆,缩在袖口的手,捻着粒铁蒺藜,不知该不该拿出来解了眼下的困局。拿出来,必定会被追问铁蒺藜的出处。
作为灵飞局的召唤师,是不应当有暗器在身的。况且,春下学宫管的很严,就算能接触到暗器的格月局跟临甲局,都不允许私自带出学宫。
犹疑半晌,他决定还是以静制动。
蹲在屠磊身侧的吕歌眉头紧锁,“磊少,这、如何是好!”
令狐野大咧咧嘴一撇,“嗐,等会儿他就走了!”
钟天成并不乐观,“要是不走呢?”
令狐野立马撂脸子,“就你乌鸦嘴!”
卫珈蓝扶额,“别吵行不行?”
“哼,我给珈蓝面子!”
钟天成把头扭向一边,他向来不跟令狐野一般见识。
屠磊越过他们几个,看向坐在粗枝上,双腿悬在半空的聂千帆,“千帆,你说呢?”
“唔……不如、静观其变。”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碍于聂丞相的面子,谁也没发牢骚,除了一向心直口快的令狐野,“嘁,这不废话吗?不静观其变,还等着小冰块来救你?”
他口中的小冰块,是指玉刀。因为她总是冷脸,从没见她笑过,时间一长,学宫里的弟子都昵称她做小冰块。
令狐野口没遮拦,屠磊忍不住喝道,“令狐,你能不能别那么多话!”
被屠磊一喝,令狐野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得,扁扁嘴,自己寻摸个舒服的树枝歪着去了。
他一提玉刀,倒叫聂千帆想起撒在陷阱里的铁蒺藜了。也不知能不能就此解决了玉刀,只要她有个三长两短,哪怕被逐出学宫也值了!
人虎僵持一阵,天边渐光。
借着微弱的晨光,聂千帆阴晴不定的颜色尽落屠磊眼中。
屠磊垂下眼敛,若有所思。
这次,是看在他大哥聂万林的份上,才让聂千帆加入的。
屠磊的爹屠振声是天下第一名捕,一向以除暴安良为己任。前几年,聂万林当街被人刺死,凶手却逍遥法外这件事,叫屠振声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自己欠了聂家的。尤其喝了点酒之后,就跟屠磊念叨,时间长了,搞得屠磊在学宫见着聂千帆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是以这次聂千帆提出加入的请求,屠磊想都没想就应了。
这一路上,聂千帆没大贡献,可也没惹出什么事来,已经让他很是庆幸了。
其他几个人也都知道这段往事,对聂千帆都非常客气。就是炮仗脾气的令狐野有什么说什么,还得叫屠磊在中间和稀泥。
一直跟屠磊形影不离的吕歌凑到他耳朵边,轻声道,“磊少,我怎么总觉得他不对劲儿?”说罢,朝着聂千帆的方向努努嘴。
屠磊抬头深深望了吕歌一眼,果然是好兄弟,连他想什么都知道。屠磊心里也犯嘀咕,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他小声说道,“别瞎琢磨!”
吕歌点点头,明白屠磊的意思是容后再说,也就不再多嘴了。
瀑布轰鸣,水汽氤氲。
空气中,弥漫着瀑布边独有的甘冽清甜的味道。
这会儿,天刚亮。玉刀他们就收拾齐备,整装待发。
司彤背上背囊,小声问玉刀,“三石他们怎么办?”
玉刀抿嘴,还没回答。
离他们不远的玄莲清听见,看似无意的回过头来,瞥了眼玉刀红肿的左手,赌气道,“他下铁蒺藜的时候,管你死活了?”
玉刀把左手用绑带束住,悬在颈上。她的手非但没见强,反倒肿了起来,又疼又痒,难受的一宿没睡好。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敢轻易挑出铁蒺藜,现在没了自愈能力,一旦处理的不好,会很麻烦。
她没理会玄莲清,看向司彤,“出发前,用现形咒看看!”
司彤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拿出桃木碗,到瀑布边上舀了碗水,右手掐诀,就见碗中隐约现出只老虎,他奇怪的“咦”了声,玉刀凑过来,指了指老虎头顶的树冠里,影影绰绰几个人影,“看,是不是他们?”
飞狐、离狐都聚拢过来,“哎呀,他们被困在那儿了!”
玄莲清最高兴,“太好了,这回咱们赢定了!”
华秋雨忍不住摇头,“男子汉大丈夫的,就不能大气点儿?”
玉刀赞同,“没错,赢也要赢的正大光明!”背上背囊,弯刀一甩,挽出个漂亮的刀花,迈步往林子里走。
玄莲清见她架势不对,有些急了,“你不会是要去救他们吧?你怎么那么傻!老天爷都帮咱们困住他们了,你还要去替他们解围?再说,那是老虎!你要去杀老虎?别忘了,你不能用召唤术!”
玉刀面色一冷,“为什么要杀?”
“不杀?不杀你还养着?”
落在随后的司彤追上玄莲清,解释道,“那是只刚刚产崽的老虎!”
玄莲清似懂非懂,“去杀小老虎?”
闻言,玉刀面色更加冷,睨了眼玄莲清。
飞狐听说要杀小老虎,马上扁嘴,喝道,“玄莲清,你真狠心!”
“我狠心?小老虎长大了就吃人啦!”
“这虎,也是因为刚刚产崽,才会就近捕猎。”华秋雨揽过玄莲清肩头,继续说道,“师傅经常说,人无恶念,虎无杀心!”
玄莲清砸吧砸吧嘴,还是不太明白,“可是,咱们也不能送上门叫虎吃吧?”
司彤在另一边揽过玄莲清,两人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因为三石用铁蒺藜伤了玉刀而耿耿于怀,生气她为什么还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得,去救他们,是么?”
玄莲清认真的想了想,点头,“是!”
华秋雨笑问,“你可知道玉刀又是怎么想?”
玄莲清摇头。
“三石他们若是被逼急了,恐怕会硬拼。这样一来,必定两败俱伤。而且,老虎活不了,幼仔十有八九也活不成。为了赢,用几条鲜活的生命做代价,未免太高!再则,三石他们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咱们赢又能赢得安乐吗?即便三石心存歹意,要用铁蒺藜暗算咱们,咱们也不能有样学样,置别人生死于不顾。”
华秋雨所言,正是玉刀心中所想。她不禁回转头来,向华秋雨微微颌首。虽说仍是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明显温和许多。
说到此处,司彤长叹一声,“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加珍贵呢?莲清,你要记住,不管到何时,都不能心生恶念。起杀心,更加不好。在华夏大陆,只有晋国人才不看重生命,因为,他们的信奉的是鲜血,杀戮,魔鬼!而我们,不是!”
二人一番话,把玉刀的心思剖析的淋漓尽致。不但玄莲清,飞狐离狐也是受益匪浅。当玄莲清真正明白过来,再看走在前头的玉刀,不知怎的,竟觉得一定是世间少有的良善炙热的心,才能支撑起她那样冰冷的外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