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意聪敏 世间无匹(1 / 1)
入夜,向天帮。
慕向天颓丧的坐在偌大的聚义厅里独酌。自从向天帮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整天为帮中大小事务操碎了心,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晚没能睡个囫囵觉了。
有时,他真羡慕那些在街边乞讨的乞丐。整日里什么都不用想,能有好心人赏口饱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慕向天想到此处,自嘲一笑。一顿饱饭就知足?活该那些人是乞丐!他慕向天要的又岂止三餐一宿那么简单?
慕云舒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窝在门边怯生生的喊了慕向天一声,“爹!”
她下午从学宫出来,去赌坊晃荡一阵,看天色不早,实在躲不过了,才一咬牙一狠心,硬着头皮回来。
她跟慕向天的相貌有七八分相似,可慕向天这种下颌生须,四十几岁,脸上沾染了沧桑的男人叫粗犷,慕云舒就叫粗糙,再直白点就是丑。
慕向天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等了许久,没听见慕云舒脚步移动的声响,慕向天这才抬头看看,一见她还站在原地,两只手不住的搓着衣角,心知必定有事,“又把谁打坏了?”
慕云舒闻言,别提心里多别扭。一向是她打人,哪有被人打的时候?
“没,不是!”慕云舒偷眼观瞧慕向天的神色,知道他心情不好,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说那六十金的事儿。
慕向天见慕云舒扭扭捏捏的,心里更加不爽快,“说!到底什么事!”他大喝一声,把慕云舒吓的一哆嗦,小声嘟囔,“我,我今天把饭堂桌子打烂了,要、要赔钱!”
“不就是钱嘛!我还当时什么大事!至于这么不痛快?说!赔多少!”
“六十、六十金。”
慕向天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从椅子上弹起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多少?”
“六十、金!”
慕向天大声吼,“六十金?”话音未落,他手里的酒壶,酒杯已经落在慕云舒脚边,溅起满地碎渣残屑。
慕云舒吓的缩成一团,“是,是六十金!”
慕向天来到慕云舒跟前,棒槌粗的手指戳上慕云舒的脑门,“你吃撑了?打烂个破桌子让老子赔六十金?”
“不是,是四皇子跟那个该死的玉刀一唱一和,讹我的!”
闻言,慕向天手指停在半空,“你说玉刀?”
“嗯!”
“没事你惹她干什么?”慕向天上上下下打量慕云舒,见她没损手断脚的,反倒有些纳闷。
“我、我听爹爹说玉家跟敢跟向天帮过不去。我想帮爹爹出口气,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在学宫找她麻烦,结果反被她打了,是不是?”
“嗯!”
“你个废物!你没脑子啊!你敢惹她,你知不知道她出手有多黑!今天帮里的弟兄被她一个人打残十几个!你还有脸回来给老子要钱,你个死废物怎么不去死!”慕向天把这股邪火都撒在慕云舒身上,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
慕云舒抱着头蹲在地上,不敢喊疼,不敢哭,默默忍着。她被慕向天当成出气筒也不是一天两天,挨打挨罚就是她的日常生活。
慕向天喝了酒,打了一会儿就乏了。打慕云舒打的出了一身汗,他心里的气也顺畅许多,抬脚踹在慕云舒后背,厉声喝道,“你啊,要是能及得上星朗一半我都不用整天费劲打你!你还站在这儿碍眼?赶紧滚回屋去!”
这句话,对慕云舒就是特赦,她赶紧连滚带爬的往后堂去。
慕向天冲着慕云舒窝囊的背影重重闷哼一声,面色一凛,沉声道,“能搭上四皇子,也不算太坏!”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玉刀被人打伤,没等天黑就传遍了整个春都。
等传到学宫,已经从受了点皮肉伤,变成可怜玉刀青春年少,下半辈子都要瘫在床上的人间惨剧。
初午心听说之后,心都揪成一团。一想到,晌午还欢蹦乱跳的玉刀变成了不能走不能跑的活死人,她难受的连夜宵都吃不下了。
传到皇宫,已是入夜。服侍皇上的福公公特意来到四皇子的如意宫来走一趟,见四皇子尚未就寝,只着了件中衣斜倚在榻上忙到着擦他的金叶子。
福公公小心翼翼的传达了皇上对四皇子学业的殷殷关切,临走,不忘顺嘴说了句,“奴才听说,四皇子的同门,有个叫玉刀的姑娘,今日被十数人围攻,受了点伤!”
燕如意大惊,撂下鹿皮巾,手里紧紧攥着擦了一半的金叶子,“你说什么?十几个人围攻,才只受了点伤?她是铁人啊!”
闻言,福公公嘴角抽搐。他的本意是告诉四皇子,让他关心下同门,这样别人就会觉得他虽是皇子,可并不骄矜。谁知,哎!失策,失策!
燕如意灵机一动,被十几个人打,多半是寻仇了。在这个当口公然上玉家闹事的,怕且只有向天帮了!
“是向天帮?”
福公公俯身夸道,“殿下聪敏,世间无匹!”
燕如意冷静的点点头,果然不出他所料。沉思片刻,忽然急吼吼的从榻上跳下来,趿拉着真丝软底鞋,不住摩挲手里的金叶子,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在地上转圈,“不行,本皇子想去瞧瞧!她怎么可能只受伤没死呢?哎,不行,不能去瞧!去了多多少少得赏点东西!不行!还是想去。”
福公公被燕如意晃花了眼,可他到底是伺候人惯了的,主子的脾性他最清楚,“殿下,想来跟玉刀姑娘交好的同门也急于去探望,殿下不如跟他们一起?”
对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学宫里就初午敢跟她说话,燕如意想了想,不管了,叫上初午一起去!
燕如意喜形于色,“就依福公公!”说罢,朝福公公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美滋滋的跳到榻上,继续擦他的金叶子去了。
次日。清晨。
燕如意刚踏进灵飞局,初午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一瘸一拐的横在他身前,肉嘟嘟的小手上擎着包话梅,递到燕如意胸前,脆生生道,“四皇子,多谢你昨日替玉姐姐解围。”
燕如意星眸含笑接了过来。这是他俩之前就谈好的报酬,两不相欠。
他拈起粒话梅丢到嘴里,酸酸甜甜,果然开胃。一连吃了几粒,看似无意的问,“你今天去看玉刀吗?”
初午大眼一亮,“啊,四皇子你也去吗?你能带我一起吗?”
“嗯,不过有个条件!”
初午点头如捣蒜,“话梅还是玫瑰花脯?”
“喔,玫瑰花脯留给玉刀吧!多带点!把本皇子的那份儿也给她!”
燕如意难得的大方,初午眼神却是一黯,忧心忡忡,“听说她伤的很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谁说的?她不过只受了点小伤而已!”
“四皇子,你是说玉姐姐不会死吗?”
燕如意不耐烦的摆摆手,“放心吧死不了!别啰嗦啦!”
初午高高兴兴应了,一瘸一拐的跟在燕如意屁股后边到堂内坐定等洗凡来给他们讲解心法。
待到傍晌,洗凡将面前书册合拢,向他二人慈祥一笑,和蔼问道,“今日所授可都明了?”
燕如意跟初午异口同声答道,“明白了!”
洗凡点点头,看向初午旁边的空位,面露忧色。他今早才得知玉刀受伤的消息,也不知伤势如何。
燕如意适时说道,“国师,弟子一会儿同初午去玉府探望玉刀。”
洗凡闻言,自然高兴,他把自己亲手誊录的心法递给燕如意,“如此甚好。殿下把这个交给玉刀,叫她好好调养。十日后考试,是一定要参加的!”
燕如意双手接过,有些担忧。洗凡所说的考试,是测试初入学宫的弟子进境如何。
也就是他们三人由抽签决定,跟早他们入学宫的师姐师兄对战,这对新人来说算是严苛的了。
“国师,玉姐姐恐怕不够能力应试吧?”初午年纪小,口没遮拦,有什么话都是直来直去的说出口。但她所言,却也是燕如意心中所想。二人一起等着洗凡的答复。
洗凡却是高深莫测的一笑置之,飘然而去。他俩一见洗凡的反应,就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不如叫玉刀早做准备更实际。
初午回住处收拾东西的空当,慕云舒跟慕向天父女来到灵飞局找燕如意。
一看是送钱来的,燕如意自然高兴。带慕向天到凉亭细说。
燕如意刚一落座,眼角扫到慕云舒额头上的淤青。他嘴角牵起一抹兴味的笑来,不露声色的将目光移到慕向天脸上。
慕向天身材魁梧,肤色黝黑,方脸粗眉,大眼阔口,下颌胡须扎里扎煞,一双大手蒲扇似得。怎么看他,都是个义字当头的江湖儿女。不等凑近,就能闻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江湖气。
燕如意笑意更甚,他虽然年纪不大,到底在宫中见的人多,对慕向天的为人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慕向天爽快的掏出一沓银票,大手一伸,递到燕如意跟前,声如洪钟,“四皇子,都怪小的教女无方,弄坏了学宫的东西,自是要赔的!”
燕如意笑而不语,并不急于接慕向天手上的银票。
慕向天见状,憨厚的嘿嘿一乐,讪讪的把银票放在石桌上,推到燕如意跟前,“以后若小女有何行差踏错,还请皇子狠狠教训。小女顽劣,不打难以成器!”
燕如意仍是笑而不语。若是他没猜错的话,慕向天第三句话就该入正题了。
“最近小的因为茶叶专权一事搞得分身无暇,是以对小女疏于管教,哎!也是她娘去的早,家里少个人帮衬。”说到此处,慕向天语带悲切。
跟他站在一处的慕云舒则是轻视的撇了撇嘴。显然对慕向天的虚伪不屑一顾。
燕如意点点头,“慕帮主的女儿还请慕帮主自己好好教导。向来都是她教训人,哪有别人教训她的时候?
至于这钱,并非本皇子私藏。一会儿自有人取了去,用在该用的地方。
茶叶专权一事嘛,本皇子也略有耳闻。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句话,想必慕帮主也听说过吧?”
站在燕如意跟前的慕向天就像是个被大人教育的小孩子,一张脸臊的通红,蒲扇似得大手不知所措的来回揉搓,“是!是!”
“既然慕帮主省得,也不必本皇子多费唇舌。须知道,事情闹的过了,谁脸上都不好看,台阶垫的太高,自然难下,不是么?”
“是!是!”
燕如意见自己把慕向天教训的头都抬不起来,脸上多了几分傲气。他满意的朝慕向天父女摆了摆手,“本皇子还有事要做,退下吧!”
慕向天恭恭敬敬深施一礼,眼中却闪现出几丝恨意。
燕如意到底年纪太轻,只顾在口舌上贪了便宜。他没想到自己这番说话像是一盆热油,浇在慕向天心底的那团火上,激的他更要跟玉家争个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