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母亲去世后，我看得出来父亲这个一向很沉稳的男人日渐憔悴，消瘦，消沉。他开始常常一个人发呆，或者久久的望着妈妈照片，偶尔抱着妹妹在怀里，依旧一言不发。

我曾听他和朋友交谈，提及母亲，每每略带哽咽地说“要不是因为这几个丫头啊，我也就跟着她去了。”

记忆里，不曾见过父母多么恩爱，但是我想，父亲是很爱母亲的，那是一种我们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感情，可能就是爱情吧，又或者是长久以来的一种习惯。

你知道，当你习惯了晚睡，突然让你早睡，你总是难以入眠，又或者你习惯了喝蜂蜜水，假如有一天没有蜂蜜只有白开水，你便会觉得无法下咽，同样，假如你习惯了你的生活中有那么一个人，每日不厌其烦的唠叨叮咛，突然听不到的时候，你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我深有体会。

有时候我会睡醒很迷糊的时候错吧羽乔当成羽森，他们是如此的相像。

我在母亲去世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安然入睡，闭上眼总会觉得自己在变小，从很高很黑的地方下坠，越来越小，笑到我自己都看不到，我总是很想看到自己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然后意识追随者逐渐下坠变小的自己，逐渐昏睡过去。这样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因为妈妈和弟弟的事，我总在责怪自己，升学考试后，因为成绩不理想，只考进了那所不入流的学校。而跟欣雨也慢慢疏远，断了联系，偶尔碰面也只是擦肩而过。

我想我失去的不止是家人，还有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

新学校的生活，我不想把家里的事太多牵扯进来，隐瞒了老师和同学，他们至少以为我和他们一样，有一个健全的家。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开始反思，上学那么久，老师们天天在耳边灌输的都是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有好的将来。

我并不是想要什么好的将来，只是我想，羽森一向学习很好，作为姐姐的我也不能在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继续以前的生活。于是开始正式在我这个年龄应该做的事情上面努力。每天放学按时回家，从不迟到。好在新老师对我印象还是不错，总在其他同学家长面前夸我，这让我多少有些沾沾自喜。可我苦恼的事我严重偏科的毛病还是没能改过来。数学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女人，总是说话略带嘲讽，这让我更加不喜欢这一门课，数学成为我学习生涯中的冷门，一直如此。

跟同学们的相处总是不冷不热，我甚至变的越来越淡漠，只是在别人对着我微笑的时候回以微笑，所以至今为止我都没有什么朋友。

我在星期三的下午放学的时候去车棚取自行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让我稍微有些没想到的人，陈晨。我没想到我们会考进同一个学校，只是不同班。

他很熟络的跟我打招呼：“离离，你也在这里啊？”

“嗯。”我不温不火的回他，说着跨上车走远。他很快的追上我。

“我们一起走吧，都住得离得挺近。”

“嗯。”就这样，我们开始了结伴而行。

一路上我都没怎么说话，看到他和欣雨，我总会想起来那天下午，那个逆光而去的小小少年，以及我犯的错，始终无法释怀，也不能释怀，我一直都试图避开和那个下午有关的所有人。

回到家，大姐做好了饭，二姐去念了技术学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羽乔还在念小学。

我一个人牵着两头羊出了门，弟弟最爱的那只叫花花的狗陪着我，自那以后，我常常一个人牵着羊，去河边，或者去还没播种的麦田，但是好像走到哪里都能看到羽森，他好像一直都在。我不能说我想他，从我让他一个人走的时候，从他开始不再那么粘着我的时候开始，我已经不能再去想他，即使我想了他，我也会不停的说我没有想他。

初春的时候，麦田旁的公路的柳树已经发芽，有微微的柳絮飘过，花花总是追赶着羊不让它们跑太远，这种时候我常常会躺下看天。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很喜欢有云的天空。人人总说蓝天很美，可我一直都觉得，纯白无暇的云才是美的那一个，就好像曾经那个对我微笑的小小少年，纯白无暇，纯洁的没有一丝瑕疵。

每到快回家的时候羽乔就会来找我，跟我一起牵着羊回家。我一直都不喜欢看着羽乔，她的眼睛，是我最无法直视的。

我们也总是没有什么话说。

那件事之后，三伯家给爸爸买了了手机，但是爸爸也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经常傍晚出门，跟同村几个要好的叔叔打牌一直到深夜才回家。

我想我其实是能理解父亲的，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他需要放松，哪怕日日如此，只要他能轻松些也没关系，只是整日如此，终究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不过好在他的身体一向较好。

我开始努力学习，成绩稍有提高，他也稍微有些在意我了，可能该有更多的事来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要好一些吧。

那时候我可能还无法明白，父亲的苦可能不止是中年丧妻丧子，但这始终是他最大的苦，最难解开的结。

这天夜里，我睡得不是很好，还做了噩梦，半夜惊醒，听到父亲在说话，透过他的房门我看到他拿着母亲的照片一遍一遍的擦拭，低声倾诉，似是诉说着满腹委屈，又可能是倾诉着无尽的思念，又或者是埋怨母亲留他一个人面对所有。

终是没有听到任何，只能悄悄回房。

我愿你整夜安眠再无梦。

我在第二天早起做好早饭，所有人都还没有起来自己先一个人走了。

我总是在天色还不是很明的时候出门，有时候做好早饭，有时候就这样直接去学校。

我总是第一个到学校，教室门还没开的时候我就趴在栏杆上，有时候看书，有时候看着天空发呆。

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烦恼，只是想脑子放空。我还是谁的不好，偶尔还会觉得自己在不停的变小，时常伴着噩梦。我一直都会做梦，但是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梦，我希望我能梦到母亲，但是常常不能如愿，可能是因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所以没有太深的感情，唯一可能就只是她是给了我生命的人。

每每遇到写作文，题目要求围绕母亲，我能写的并不是母亲对我多好多好，儿更多的事我想象出来的。我的文笔一向很好，很受语文老师喜爱，我想即使只是想象，那说明它可能真正存在过，我所希望的那些关爱，那些文章里写到的母亲温暖的怀抱，至少曾是婴儿没有记忆的我，应该拥有过。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并不是我们不记得就能否定它存在过。我始终都相信几乎每个人都曾说过的，没有那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可能也只是不能充分的分给每一个孩子。

新学校的日子其实总是让我不是很能适应，同班的同学大多数都是家庭比较富裕的。我每天都在听他们讨论哪个歌星唱的歌很好听，或者是那个品牌的鞋子很好穿，或者是哪家店又有甜品。

而新同桌也是让我更加不能忍受，偶尔小摩擦便会换来一拳，有时候也会还手，但是女孩子的力气总是比不过男孩子，从熟悉后开始我的胳膊便经常青一块紫一块，一度让我无法忍受。但是反击无效，不想惹太多事只能忍受。

你看，这种时候，没有谁能给我一丁点的勇气，我也在也勇敢不起来。偶尔我也会想念那个勇斗男生的女孩子，可惜即使曾经分了勇气给我，我也已经弄丢。

我总在想，曾经在我最无助给我无限支持的她，即便不多言语，也总让我想念，即便已经形同陌生人。

我想过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可以找她，可是始终过不去。想起她的时候总会想起羽森。所以也只能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