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1 / 1）
萧然走在最后，关上房门之后并没有立刻下楼，他略皱起眉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问他们：“可以借这里的厨房用一下吗？”他的表情是很真诚的歉意，仿佛客人进入主人家的厨房，是非常失礼的一件事。
调酒师先看了绍楚一眼，发现对方没什么表示，便说：“当然可以。”他转身在前面带路，引着他去厨房。
绍楚隐晦的打量着萧然，这个男人已经不年轻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从容的气息，他的一言一行都非常有礼，但是也很有距离感，最重要的是黛色对他的态度，全然的信任和依赖，想到刚才的一幕，他的目光暗了下去。
萧然似有所感，侧头看了绍楚一眼，正好和绍楚打量的目光撞在一起，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算是和绍楚打招呼。
“就是这里了。”调酒师把厨房的门推开，平时酒吧里只有他自己住，他不习惯吃外面的饭，喜欢自己下厨，食材还算齐全，把厨具调料的位置告诉萧然之后，他就准备离开了。
“需要帮忙吗？”绍楚突然问，调酒师只好放下已经握住的门把手。
似乎是看出绍楚有话要问，萧然思索了一下，说：“请绍楚先生留下来吧，麻烦您带我过来，谢谢。”最后那句话是对调酒师说的，他礼貌的道谢。
“不用客气，应该的。”调酒师离开厨房，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
萧然先取出一些大米洗好，放在一边浸泡，随后打开冰箱的门看了一下，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他取出两个皮蛋，想了想，又拿出一罐午餐肉。
他解开袖口的纽扣，将袖子往上卷了两次，露出一截小臂，绍楚看见他的胳膊上有纵横交错的伤痕。
“这些疤痕是小黛伤的。”似乎知道绍楚在看，他突然开口道，手上不停的剥开两枚皮蛋，他的手很白，指节修长，看着不像是能下厨房的人，但是他的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就将两枚皮蛋剥好，在水龙头下冲干净碎屑，放在砧板上。
绍楚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了解黛色，她连一句重话都不会对人说，何况是伤人。
萧然已经打开午餐肉的包装，将午餐肉取出来，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在说：你不了解她。
“小黛确实非常能忍耐痛苦，但是当痛苦到达顶点的时候，如果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就容易做出极端的事情。”他将午餐肉和皮蛋依次切成丁，分开码放整齐。
然后他拿出砂锅，冲洗干净之后，加好水，放到燃气灶上，拧开火，等待水烧开的过程中，他终于有时间正视绍楚，他的目光很严肃，让人不由自主的集中精神。
绍楚不自觉的紧绷了身体，他直觉萧然要说出的事情，是他不敢知道的。
“我见到小黛的时候，她的情况非常糟糕。她那时非常颓废，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因为吸毒，她的身体也很差。”水烧开了，萧然把米倒进去，慢慢的搅拌，防止糊锅。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难题，吸毒可以戒毒，没兴趣生活可以培养兴趣，但是后来我发现，她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他又加了一半皮蛋进去。
绍楚总觉得他这个做法有些眼熟。
“她不能和人接触，如果有人和她的距离太近，她就会紧张，焦虑，身体无法控制的发抖，夜晚她会失眠，房间里有第二个的时候，她甚至会尖叫，然后攻击别人。”见先前的皮蛋煮的快不见了，萧然把剩下的皮蛋和午餐肉加进去。
“失眠带来更加负面的情绪，恶性循环，小黛最后患上了躁郁症。治疗的过程太艰辛了，我尝试接近她，就会被她伤到，当她清醒的时候，又会后悔内疚。我害怕她自残，只能亲自看着她，毫无意外的，我又受伤了。”粥已经差不多煮好了，厨房里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萧然关了火，取出一个碗盛了一碗粥。
“几年之后，她的病情才渐渐好转，但是依然不能受到刺激。”他看了绍楚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一眼，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他就是刺激黛色的那个人。
“我没想到，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让她留下来，我不想伤害她，她是我妹妹，她身上多个伤口我都心疼，怎么会这样！”绍楚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非常痛苦。
萧然刚才是故意不让他去处理伤口的，他对绍楚很不满意，愿意看着他受点苦。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不会发生的，年轻人。”萧然怜悯的看着他。
萧然端着她的早饭走进去的时候，黛色已经醒了，她刚挂断电话，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看样子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萧然从她的表情推断出事情的进展，笑着说，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深深浅浅的皱纹，带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黛色最喜欢看他的笑容，觉得分外的赏心悦目，她看了好一会，才拿过碗准备吃饭，她用勺子先搅了搅，微微皱了下眉。
萧然注意到她的不满意，解释说：“用肉的话，时间不太够，今天先委屈一下吧，为了这个我可受了不少苦。”最后说的意有所指。
“你没有对他说什么吧。”黛色低头喝粥，问。
萧然眨眨眼睛，笑得狡猾：“你是说哪方面的呢？”
“我最讨厌你这样笑，你一定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老师。”黛色撇撇嘴。
“既然你不肯忘记他，那我自然要详细的告诉他，你曾经受了哪些苦。”萧然觉得他今天说的还不够多。
“我才不要他同情，我也不需要他内疚，他还和我道歉，呵，我要他的道歉做什么。”黛色嘲笑的弯弯嘴角。
萧然摇摇头，一阵见血的说：“小黛，你还是心软，你怕你自己会原谅他，所以你不要他的道歉。这么多年，你还是记得他煮的粥，我学了那么久，才能煮出你喜欢的味道，你在执着什么呢？”
黛色沉默了一会，硬邦邦的说：“你真讨厌，老师。”
萧然也不生气，看着还有些愉快，他伸出指头点点黛色的额头，接走她手里的空碗，说：“从你长大之后，你总会说我讨厌，换个别的吧，你让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皮蛋瘦肉粥，一点都不尊师重道，还嫌弃我，哎，好伤心啊。”
他双手按住心口，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黛色开心的笑了。
调酒师听着楼上传出来的笑声，推了推心不在焉的绍楚，问：“那个叫萧然的，到底是黛色妹妹什么人啊。”
绍楚慢了两拍才听明白，他很久没听过黛色这么欢快的笑声了，心里颇不是滋味，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囡囡在国外认识的人，对她很照顾。”
“我怎么觉得他和黛色小妹妹关系不一般啊。”调酒师说的没心没肺。
绍楚的心像是被刀扎了一下，骤然变了脸色，低斥他：“别瞎说！”不得不说，调酒师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
萧然一直没说过自己是怎样认识黛色的，他觉得那个男人是故意的，他想看自己不痛快。
正胡思乱想着，萧然和黛色从楼梯上走下来。
她对调酒师笑了笑，说：“昨晚麻烦了，以后他要是再找那些二世祖，你就把他和那些人都轰出去就行了。”
然后她看向绍楚，笑容淡了：“哥，今天没事就回家吧，妈挺担心你的，以后别和那些人喝那么多酒，伤身体。”
萧然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只对他们点点头，算是道别。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绍楚突然叫道：“囡囡！”
黛色已经推开门，临走之前，她说：“别把自己弄那么狼狈了，太难看。”
她离开的非常决绝，和当年走入机场安检口一样，只不过那时候她孤身一人，今日还有人陪伴。
方池雨拿出钥匙打开家门之前，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他最近太疲惫了，自从和黛色见面之后，他过的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自己的身份暴露出来，他已经隐约猜到黛色要报复哪些人，这种隐忍的狠辣，想一想就让人胆战心惊。他害怕某一天，黛色报复的利剑，会落在他的身上。
“呀，哥回来了！”少年欢快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妈，大哥回来了，中午做点好吃的吧！”
少年飞扑到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崇拜和仰慕，不停的说：“大哥你好久没回来了，我和妈都想你了，你还答应我，趁着我假期要带我出去玩呢，结果我放假了你就不见人影，你这是躲着我呀，小气鬼，哼！”
少年的眼睛是干净的，还没有经过世俗的洗礼，此时看见什么都很纯粹。他甚至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父亲，因为他有大哥，方池雨会一直照顾他。
但是他无法忘记小时候街坊邻居的嘲笑，小孩子们总是笑着骂他是“野种”，欺负他的母亲，等到他稍微大一点，将要上学的时候，他不负责任的父亲以救世主的姿态款款而来。
再后来，他母亲再次有孕之后，他的父亲就不再来了，只会给他们生活费，那个时候他已经大了，明白了不少事情，比如他的母亲出身低微，比不过云景的母亲能给云氏集团带来巨大的利益，比如他的父亲不肯承认他和他弟弟，但是依然可以厚颜无耻的让他去其他企业做商业间谍，完全不考虑，如果事情败漏，他会承担怎样的责任。
凭什么！方池雨心里涌起巨大的不甘心，我明明比云景要优秀，明明是我的母亲先遇到父亲的，为什么我和我弟弟就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臭小子，一回来就数落我的不是，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就带你出去玩！”云景拍了一下少年的头，往厨房走，“我去帮妈做家务，你去好好看书去！”
少年得到承诺，一蹦一跳的上楼去温书了。
方夫人已经不年轻了，常年的家务操劳让她迅速的衰老下去，根本不能和云景母亲那种养尊处优的年轻相提并论，方池雨看着她择菜的背影，眼眶发酸。
“好久没有回来了，你爸爸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啊，别让他失望，他其实很喜欢你。”见他进来，母亲絮絮的叮嘱他。
“妈，你恨他吗？”他总是尽量避免提到这些事，怕让他母亲伤心，但是今天，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就问了出来。
方夫人择菜的动作停下来，很久之后才说：“他毕竟还是照顾你了。”
哪能不怨恨呢，保守的年代未婚生子，她承受的压力有多大，谁能知道，没名没分的给他生下第二个孩子，却依然得不到承认，他享受着齐人之福锦衣玉食，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还好她的儿子争气，让她欣慰不已。
“是没有碰到喜欢的，还是方秘书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另有安排。”
“我觉得云国栋放弃你选择云景，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毕竟方秘书的母亲认识云国栋在先，不是吗？”
黛色的话不其然的涌进脑海，不断地重复着。
方池雨突然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轻声说：“妈，我们回云家去吧，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