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八十一、白灼虾(1 / 1)
“什么意思?”叶子问他。
黄老头笑嘻嘻的看着她说:“你真当我没有想过,要是传送失败了怎么样?”
叶子楞了两三秒,覃政却插嘴道:“我们还有救?”
“是你们。你和杨砚。”他指了指他们俩,喘了口气微笑着说:“现在立马把我们所有人的αυX粒子抽出,由我来逼迫黑门打开,你们就可以进入。”
叶子忽然神情激动地大叫起来:“但是……但是……我们的军队全灭了……今天加上十年前总共二十万军队,你凭什么相信他们有这样非凡的运气!”
黄博士腆着肚子,面色平静的说:“十年前覃政是随着黑门传送来的惟一幸存者,我们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们?”
叶子愣神的空当一个手松,咣当一下撞上了桌角,她捂着头呲牙咧嘴的似笑非笑,表情很不好看。
二十万分之一,再除以全球的总人口,再除以三百六十五天乘年数……这是怎样的概率啊!这怎么可能啊!只有一次就应该感恩戴德了,为什么要得寸进尺的让人去送死啊!
她颤抖着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还想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只见那可恶的老头子又开口了。
“这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是不是?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拿命搏一搏。只是……一口气抽光αυX粒子,就死透了,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死亡,绝对不会再活过来。”
杨砚心头一震,他侧头去看覃政,发现覃政避开了他的眼睛,他去看黄博士,去看叶子,去看那些幸存的实验员……他们每一个每一个都不敢同他对视,好像他是哪里来的洪水猛兽。
所以他想问的问题也只是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了回去。
αυX粒子到底是什么?
在这样的要紧关头了,还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告诉他真相。
覃政虽然别过头去,手却牵住了他的手,小声解释说:“只要αυX粒子还在,还有一定的几率复活。但是如果αυX粒子一点都不剩了,那么肉体也会一并消亡。”
杨砚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他的手,看他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把手缩了回来,又怕他被甩出去,只好勉勉强强的牵住了他的衣角就想笑。
可惜他笑不出来。
覃政有些懊恼的瞪了他一眼,又接下去说道:“实验A组的人就有很大的概率复活,但是在军舰里被超级魑生吸食掉αυX粒子的人,绝对不会活过来了。”
黄博士像是没听到似的,微笑着举起一只手来,阴阳怪气地笑着说:“好了,选吧,同意放弃自身αυX粒子的把手举起来。”
是选安安稳稳的死了,然后被复活呢;还是绝对会死,为了他人前途飘渺,以亿单位的希望?
答案似乎清晰明了却又恍惚不可捉摸。
人类是最不可揣测的生物。我们为了一粒米争得头破血流,也会为了一个微笑一朵花慷慨赴死。
机器还在颤抖,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喀嚓喀嚓,似乎心跳也和机器声齐拍,抬起头仰望天花板是那么的高,巨大的屏幕上图案也和自己脸上的肉一起抖动。常人的思维在这个地方崩溃分离。
这是我所处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个疯子的世界。
喀嚓,喀嚓。
扑通,扑通。
杨砚抿着唇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然后他看见了,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那些或粗糙或光滑从来没有被人好好注意过的手这时候都高高的举了起来,他们也许思考过,挣扎过,感觉心在油锅里翻滚过……但是这些不与人说的痛苦在这时候都被深深的掩藏起来,痛苦的土地上长出的是青翠的嫩芽。
是希望。
是分母为亿分子为一的希望。
杨砚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常言道,大恩不言谢。
他抱着覃政发了会儿呆,头脑完全放空,然后在黑漆漆的脑海里燃起了一束光,有个声音不容置疑的对他说:站起来。
他就站起来。
站也站不大稳,地晃的太厉害,还是覃政支撑着他的手臂,他甩开了覃政的手,后退一步,忽的弯下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就是在那个瞬间,他感觉到了信念的力量。
他们并不认识他,最多只是眼熟,连名字都未必叫得出来;认识的也未必喜欢这个性子古怪说话带刺眼高于顶的S级实验员。可他们愿意为了那极度微小的希望,舍弃自己的一切。
时至今日,α-因斯特兰星球到这个地步不可不说是自讨苦吃,但还有这么一批人,也许大多数人都浑浑噩噩不愿从美好的千秋大梦中醒来,但还有这么一批人,拿着刀子强迫自己清醒,清醒是痛苦的,在无数个夜晚愤怒和绝望然后看着这个无可救药千疮百孔的世界继续,太阳从东方升起,他们愤怒绝望咆哮破口大骂,最后还是背井离乡来到了地球,放弃自己的生活和生命,为了这亿分之一的希望。
在鞠完躬的下一瞬杨砚就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还好覃政一把扑了过去充当了人肉垫子。
杨砚爬起来看着覃政格外深情温柔的眼睛,笑了笑,吻了下他的额头。
覃政听见少年抱住他,趴在他肩膀上用一种同平常大相径庭的柔软语调说:“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生你气的。对不起。”
他剧烈的抖了一下,无论心中多少惊涛骇浪,多少百转千回的话最终都没有说,只有眼泪在反应之前就已经落了下来。
眼泪像两条灵活的小蛇,滚过冰冷的面颊和滚烫的胸口。
黄老头不悲不喜的瞧着他们说:“你们同意么?”
杨砚点了点头。覃政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那就这样成了,现在开始。”
老头子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在掌心画了个正三角形,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往下滴,滴到地面的瞬间就听“啪嗒”清脆一声,鲜血消失,化成了一点儿带着蓝色的轻烟。
“每个人都过来,沾一点儿我的血,快!”
老头子似乎一下子衰老起来,他有气无力的喘着粗气,就算吼人嗓子也提不高,离黄老头近的几个操作员连忙磕磕绊绊搀扶着爬了过去,老头在他们额头上点了点,然后用刀在每个人的手上又都画了个十分端正的正三角形。
鲜血都消弭在空中。
带着银蓝色的烟雾越来越浓越来越厚,堆积在上面却有种压得人喘不过起来的感觉。
人都陆陆续续的来了,对覃政和杨砚他只是点了点血,有气无力地说:“我的血是媒介,连通他们的αυX粒子,你们就不用了,除非你们也想一起送死?哈哈哈。”
这话并不好笑,覃政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来。
“现在……现在……开启自动销毁程序……没事儿,这是个双程序,同时也会把αυX粒子汇集起来……”
他明显已经不行了,离虹膜验证没几步路也爬得格外的艰辛,刚刚地震大一点险些颠出去,还好有人搀住他把他带了过来,检验的机器照了照他昏黄的眼珠子,屏幕弹出了启动的方框。
“太好了,”黄老头靠在一个操作员的肩上,操作员明显感觉到那干瘪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像缺水的鱼,“真是太好了……”
“博士!博士!博士你——”抱着他的操作员不禁心惊起来,那老头子摇摇欲坠的身体似乎下一秒就会蹬腿去了,能不能撑到αυX粒子收集完毕都还是个问题。
“没事的。”
他话已经轻的得让人靠过去才能听清,那个操作员靠过去,忽然一阵胸闷内脏狠狠的绞了起来,痛得他抱不住黄老头,老头子一个手松咕噜噜滚了下去,他连忙伸手去接,张嘴欲喊就是“哇”一口鲜血。
鲜血在接触到空气的刹那间就化为蓝烟飘了上去。
覃政捂住杨砚的眼睛,拦住他不让他看见接下来的画面,杨砚伸手去掰,怎么掰都掰不动,那只手掌还带着点温暖人的温度,但是却颤得厉害,整个手掌都是汗。
“覃政,让我看看……”
覃政听了却捂得更紧:“不能看,绝对不能看,千万不能看!”
杨砚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拉过他另一只手,张嘴就咬,尖尖的犬牙噗嗤一下嵌进肉里瞬间血味儿就出来了,杨砚感觉满嘴的血腥,覃政连动都不动一下。
“你!”
他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打算破口大骂的时候覃政却忽的松了手,“黄博士最后想和你说句话。”
而他在第一眼居然没有认出来。
在黄老头周围的人,男的女的,此刻都化为了一张皮,真正意义上的一张皮,薄得好像被坦克碾过一样,杨砚瞳孔猛地一收缩,那是——叶子?!那是那个笑起来可爱漂亮的叶子?!
就好像一张纸一样,就像一张纸一样,而黄博士却像水肿一样整个人都圆了起来,脸上松松的皮被气撑满了,干瘪的肚子像个巨大的气球或者西瓜一样浑圆,杨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颤巍巍伸出手去,只见黄老头也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张开嘴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他只能感受到那粗糙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那是非常非常非常温暖的手掌,那是第一次,不是以基地负责人的身份,只是单纯的长辈对晚辈的祝福,昏黄的眼睛散发出一点儿回光返照的光彩来。
杨砚想去捉他的手,没有碰到,上方忽然有一股极强大的吸力吸走了他,他立马被卷进了漩涡里,漩涡转得他头晕眼花脑袋发胀,他努力地挤开眼睛,正看见那个圆鼓鼓的身体爆裂开来,被撕成数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