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五十九、鲫鱼豆腐汤(1 / 1)
后桌的表情还算淡定,但杨砚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瞳孔剧烈的收缩。
不待杨砚说什么,后桌瞧了他一眼目光又游离着在教室兜了一圈。
“有大一点的袋子或者布吗?”
有几个委实吓得不轻,颤颤巍巍的递过去一个装衣服的塑料袋,后桌道了声谢,转身出了门就见有两个男生冲到教室里大喊:“卧槽他妈厕所、男厕所里面有尸体!”
还没人反应过来就有人补充道:“不是人的,是猫的,是那只‘神兽’,头被砍下来了……皮也被扒下来了……”
班级里的女生“哇”了一大声,个个皱着眉,有几个小姑娘眼泪汪汪要哭出来的样子。
杨砚的手搭上了后桌的肩膀,后桌回头低声说:“我去给它……收尸。”
杨砚不做声,默默跟在后桌后头。
他们班离厕所最远,厕所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不少人皱着眉捂着嘴却还是瞪着眼睛细细的张望,已经有老师赶过来疏散他们了,但后桌恍若未闻的走了进去,杨砚替他拦住了老师,后桌弯下腰,把那一团看不清生前是什么生物的肉团小心翼翼的放到袋子里。
这只是只普通的野猫,而且是纯黑的毛色,只有眼睛幽幽的发着绿光。
现在学校大抵不在市中心,绿化又都不错,经常会有野猫野狗溜到学校里面。这只流浪猫似乎认准了这块风水宝地,时不时的窜出来,学生们见了也很喜欢,经常给它一些吃的,刚开始它当然是小心谨慎的,日子久了就不怕了,比较熟的还会乖乖卧在怀里让你摸几下。
有人就给他取了个外号:“神兽”,作为学校的吉祥物,没事逗弄逗弄它。
但是现在哪里看的出来它当初可爱的样子呢。
神兽的头咕噜噜的滚在洗拖把的池子里,旁边是一摊血迹,黑色的泛着光亮的毛皮全都因为血而黏在一起,毛翻过来就是光滑的带着黏稠血丝的皮。
那张皮倒剥的挺完整的。
随着后桌把肉团放进袋子里,引来了一阵惊呼,他们惊恐焦急好奇愤怒悲伤……那些情绪糅合在他们的脸上以至于每个人看上去面孔都是扭曲的,后桌拖着袋子走了出来,围着的人们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老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说:“同学你不能这样,快点放下来,这件事交给我们处理,我们……”
后桌陡然上前一步,高高举着袋子,那口子直对着老师,他被那一团的血肉模糊的腥臭一熏,忍不住后退一步大口吸气起来。
老师的眼角因为难受闪着泪光,余光里后桌面色平静如水的看着他,看的人心底发凉,后桌慢吞吞的抱着尸体走了出去,那老师竟没有拦住他。
杨砚在他背后轻声道:“你去哪里?”
后桌用与平常大相径庭的低低的声音说:“埋了它。”
“需要帮忙吗?”
“不用。”
杨砚便不说话了,也没有跟上去,只是默默瞧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
覃政从书库搬书回来,杨砚见那一摞与他脑袋齐平的书连忙过去分担了一点。
覃政路上已经听了个大概,有些担心的问:“胡志文没事吧。”
杨砚叹了口气说:“有事,很有事,我还没见过他这幅样子。”
覃政沉默了几秒才说:“毕竟他那么喜欢它……”
后桌是个抖M体质的家伙,从小喜欢养猫,可惜爸妈嫌麻烦一直不肯,现在有了一只小黑猫宝贝的像什么似的,每天中午去人工湖旁的小树林给它喂东西吃,鱼干啊鱼豆腐啊,他还特意去买了猫粮,说是对猫咪的身体好。
可以说那只黑猫对他最亲近了。
覃政皱着眉说:“它不会让人随便靠近,能够靠近它的,都是跟它亲近的人。”
想到有人抱着这种目的,处心积虑的接触一只傻乎乎的小野猫——刚开始它是抗拒的,哪怕肚子饿的咕咕叫,是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吃他们的东西,见到人类一有动静就飞快的逃走,再过了好久,才别别扭扭的让人摸几下,还不安的舔着爪子——那只小黑猫所有柔软的改变,都只是人类的算计而已。
现在它为它的草率轻敌和柔软付出了代价,它成了一摊模糊的肉团。
杨砚和覃政老老实实的上课,只是不见后桌,到了下午第二节课后桌才回来了,手上有些伤,衣服有零星的血迹,不过他显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报告也没喊就坐到了座位上。
那老师皱着眉,却还是自顾自的讲课。
杨砚递给他一杯水:“喝点水吧。”
后桌嗯了一声,不推拒,接过水瓶一仰而尽,有不少水顺着他的下巴滑到衣服里,他不禁颤抖了一下,喝过水后把水瓶一扔就趴在桌上睡觉,手臂下面还垫了一本语文书。
教室里静悄悄的,除了语文老师在台前聒噪的声音,别的都没有声响,连那些躲在桌子底下偷偷说话的都闭上了嘴,屏息凝神的盯着后桌。
后桌却趴在桌上,头朝下,看不出他的表情。
直到下课还是这幅样子,一动不动的仿佛一尊寂寞孤独的雕塑,杨砚把语文书从他胳膊肘下面抽出来,后桌烦躁的皱着眉说了声干嘛,声音哑得不行,眼眶也红,他掩饰似的飞快的又趴下了。
杨砚捏着他语文书的一个角,看着被眼泪泡的皱巴巴的书,不禁抬头去看覃政。
覃政揉了揉他的头发,用眼神示意:让他一个人静静。
第三节课是英语课,自从居里夫人死了以后,杨砚就觉得英语课实在是了无生趣,尤其是这次换了学校,这个班的英语老师简直恶心。
作业格外的多,总是板着一张脸,却又在她那种松松垮垮的老皮上涂半斤吓死鬼的粉来展现她的人格魅力,讲话刻薄不讨喜,纪律抓的比班主任还严。
覃政敲了敲他的桌子提醒道:“上英语课了,想睡觉待会儿再睡吧。”
后桌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眨了眨他湿漉漉的眼睛,却不应声。
覃政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听见学霸用一种格外柔软的语气说:“别惹她生气,如果她骂你的话不要回嘴,行吗?”
后桌隐隐约约的有点想哭,支吾着嗯了一声。
那老皮老脸的英语老师来了,看见后桌趴在桌上,哼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深得老太婆喜爱的覃政忙回道:“他身体不舒服。”
英语老师看见后桌长手长脚的还病恹恹的样子,不由得扁扁嘴说:“一副死相!”
后桌两只手忍不住掐住了另一只手的胳臂,掐的越疼他就越冷静。
后桌是个好性格的人,但脾气却比较暴躁,今天的事让他出离的愤怒和悲伤,这种感觉近乎麻木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时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恶心。
那群人真恶心。
前后左右东南西北这层楼这幢楼这所学校的人都恶心。
他们一点都不喜欢它。
有眼泪的几个尚且还算有良心。
每次神兽出现的时候,学生们会兴奋的大喊“神兽!”“小黑!”“过来这儿给你吃好吃的!”“姐姐来带你玩!”……他们兴奋无比,他们欢快的挥舞着手臂,他们扣下自己的饭钱来给它买好吃的——但也就是这样一群人,对着它被虐杀的尸体津津乐道。
后桌心想:我傻,我脑子不够聪明成绩不够好,但这并不代表我看不出来。
他们围着厕所里三层外三层的,他们忍受不了的别过头去又用眼角余光偷看,他们受不了的捂住鼻子又偷偷漏开一条缝,他们皱着眉说着“太惨了”又死死的盯住那散落的尸体。
后桌心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第一反应是入土为安吗。
对着尸体肆意的指指点点,对着他所爱的变成的尸体指指点点,后桌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但愤怒却硬生生的把它们给压了下去。
他要找到那个杀了神兽的人,不管他是谁,后桌甚至没有想好要怎么对待那个残忍变态的凶手,但他心里有一把火在烧,他胸口有一口气郁结在那里不断膨胀不断上升已经胀到了咽喉处,这让他的呼吸都觉得困难。
有一个声音,藏在他心底犄角旮旯的角落里,轻轻的说: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后桌明显的一怔,他的身体近乎痉挛般抖了一下。
这时却听英语老师说:“把听写本交给趴着的那个同学,今天让他来批。”
后桌皱了皱眉却还是抬起头来预备接过本子,但不知道是因为头一下抬的太猛还是什么原因,他就在抬起头的那瞬间觉得眼前一黑,他禁不住伸出手去扶住点什么却忽的失了力气,只觉浑身一软,然后脑袋一阵剧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