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薯片(1 / 1)
从新粉刷过的小卖部里出来,杨砚掂了掂手中的薯片,有些肉疼的皱了皱眉,说:“团支书啊,咱们商量个事,能不能把我的薯片给报销了。”
覃政挑了一下眉毛。
杨砚一本正经的拆开包装,递来一片——还是碎了大半个身体的:“你说我为了人类健康发展的事业,牺牲自我,对垃圾食品进行艰苦卓绝的尝试,难道这样的伟大功绩还不能换来一点小小的要求吗?”
说完又叹了口气,摸了把饭卡,把它塞裤兜里:“九块钱啊!”
覃政拧开农夫山泉那个两块的水瓶盖子,轻轻的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杨砚一手夹着薯片吃,一手捏着小包的旺仔小馒头,不时弯下腰去,把嘴凑到瓶口,啜几口水喝。连他的黑眼圈似乎也变得可爱了些,小日子过的悠闲得意,让人恨不得往他屁股上踹两脚。
大概老天也看不惯这幅贱样,在水泥地上突然凭空产生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并不断放大,降落点正对着杨砚的脑袋。
杨砚像条竖着的小蛇似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动作,快速而无声的往后面退了几步,篮球堪堪擦过他的袖子。
覃政的一个踉跄,顿时洒出了不少,他也没有在意,大跨步过去查看杨砚的情况,紧张的拍了拍他的背:“受伤了没有?!没事吧?”
杨砚无所谓的摆摆手,把从篮球场飞出来的篮球一脚踢进去,天空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
接篮球的高个子用球衣摸了把脸,提高声音道了声谢:“谢谢!你没事吧!”
杨砚回了句没事,转过身去神秘兮兮的说:“吓了我一大跳!幸好我反应快,平常我跑个一千米都跑不动,上次还差点不及格了!”
覃政皱了皱眉,把他手里的薯片拿过来:“路上专心走路,回教室再吃。”
杨砚应了一声,手上却不老实,似乎做惯了熟练工,爪子猛地探出去,两指一夹,塞进嘴巴里,又怕有人追,抢先一步趁覃政反应不及的时候,跑了起来。
覃政叹了口气,慢悠悠的跟在他的身后。
等覃政回了教室,杨砚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后桌,似乎在观赏着什么精美的艺术品小心而期待。
虽然后桌人看上去就是个猥琐屌丝,却有一手削苹果的好功夫,和杨砚说着话手中仍不停的转动,皮薄却没有间断。
削完了,一切二,一人一半。
后桌含了一大块进去,舌头艰难的搅动,依旧坚持不懈的开口:“说话算数啊,帮我搞定物理作业。”
覃政奇道:“今天物理不是复习上个学期的东西吗?”
后桌点点头:“对呀,但是老子物理期末只考了二十二啊二十二!真他妈二!
杨砚插嘴问:“那你怎么还选理科?”
后桌的面上浮现出一股悲痛欲绝的神色:“理科排名702,文科排701,你说我该选哪个。”
杨砚默然。
过了会儿,才安慰性的开口:“没事,我帮你做物理。”覃政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立马又补了一句:“附解答过程。”
说是这么说,上午布置的物理一点都没动,上课一节接着一节,作业量还是高一的两倍。
最后的一节自修课,英语老师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蹬蹬蹬的走进来,讲:“过半小时听写上本书的单词,错了……抄你们的班次。”
哦,他们是12班……
妈蛋。
晚上三节自修课被填的满满的,杨砚做完了自己的物理作业,瞄了眼挂钟,九点十分,再过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他朝外面张望了一番,确认没有神出鬼没的值班老师,才把物理作业递到后面去:“不帮你做了,你自己看一下,都写在这。”
后桌压着声音骂道:“擦!你妹!我看不懂你的字啊!”
前面的人已经转过去了,他在后面甩了几下水笔,却又不敢真戳上去,只好眯起眼睛琢磨那些鬼画符。
二十分钟也就做了四道题,后面还有十二道。
杨砚已经抓起书包和覃政走去寝室了,后桌手忙脚乱的整理书包,卷子乱塞了一通,拉链也不知道拉好没有,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
高二刚开学,寝室还是原高一的寝室,五号才搬过去,恰巧后桌和杨砚的寝室却离得很近,只隔了三个寝室。
后桌蹦跶到杨砚的寝室,感叹着寝室人真少,羡慕嫉妒恨的摸了把他的床铺。
杨砚不耐烦的问他有什么事。
后桌的气势微妙的弱了几秒,又像某种喜欢没事吐泡泡的呆子,丝毫不长记性的贱兮兮笑道:“我?别急啊,先帮我把物理给搞定了。”
杨砚翻了个白眼:“你抄一下不行吗?”
后桌笑着露出两颗大板牙:“你吃了我的苹果。”
杨砚哎哎着叹了口气,心说早知道就不吃这金苹果了,吃了还硌牙,任命的接过来抄。
他俩在寝室里碍手碍脚的,就被赶到阳台上去。
杨砚低头抄着作业,后桌却是没事张望着对面的女生宿舍,试图发现一些令人兴奋难忍的秘闻。
如果杨砚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他,这些胸部平坦的姑娘即使有什么看头,大半夜的也只会像贞子小姐和禁婆一样。
但是晚了。
后桌突然戳了戳杨砚的手臂,声音有些奇怪:“喂……你说她们在干吗?”
“别烦。”
杨砚皱着眉抬起头来,对面的阳台没有开灯,只有屋子里透出白炽灯惨淡的光,阳台一片阴暗。
杨砚眯了眯眼,他的隐形眼镜是配到1.2的,比旁边假性近视又不戴眼镜的人视力好的多。对面阳台上挂满了晾洗的衣物,一个女生背对着他们,另一个就立在那堆挂着的衣服下面,也不管裤脚管会扫乱头上的发型。
因为她已经没有发型了。
或者说,她没有头了。
那个女生的头顶上被削掉了一块——脑壳里那些红的白的东西飚了出来,似乎是心理作用,衣服上沾染的一点一点的脑浆,隔着老远好像就能闻见那股子腥臭味,还有不停的淌下来弄脏了姑娘看不出原型的麻花辫。
杨砚当时脑子就当机了,大概过了一两秒,突然面色惨白的反应过来,什么都不想,也不管后桌便秘的脸色,“哇”的一声就往地上呕。
晚饭吃的少,只吐出一点酸水,杨砚颤抖着抬头,恰好看见背对着他们的女生侧过身子来,在月光下,嘴角上翘到一个人类绝对不可能到达的弧度,嘴巴下面挂满了涎水——不,不对!是那红红白白的脑浆,女生一边笑一边机械的鼓动着嘴边的肌肉——她在嚼!
杨砚忽然明白过来,那个脑子根本不是别人削掉的,是活生生咬掉的!
鸡皮疙瘩一下子爬上他的背,后桌伸出只手小心翼翼的,才刚碰到,杨砚立马转身打掉了他的手。
后桌脸色难看的再没有了,他咕咚咽了下口水:“真……真的?”
杨砚没说话,却突然上前一步扇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特别响,打的他整个脑袋都跟着扭过去。
“怎么样?”杨砚问。
后桌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他却呆住了,木然的摇了摇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对面阳台的姑娘似乎看到了他们,走近了几步,直到走无可走的时候才停下,张开了还没有咀嚼干净的嘴巴,那舌头一直,突然发出了一种可怕的笑声。
像一个少女的尖叫和一个鹰钩鼻老太婆的桀桀怪笑;一个尖锐的锥子戳进肉里和一把生锈的柴刀咯吱咯吱的砍进肉里,飞出肉末的声音。他们从来没听过这样两种极端的声音糅合在一起。
恶心!真的,简直牙齿都要被酸掉了!
杨砚也跟着跪下来,夏天的裤子很薄,沾上的酸水透过布料,就像一条大舌头舔过留下的湿印子,他四肢的力气被瞬间抽离,碰的一下倒在阳台的玻璃门上。
然而随着那个女生的大笑,似乎是一个信号,笑声此起彼伏,响在夏天湿热的夜里。
杨砚感到背部一阵颤动,他绝望的转过头,见到同寝的人,嘴角咧开到眼睛下面,鲜红的舌头黏糊糊的贴在玻璃上,叫着笑着,似乎要隔着玻璃一口咬掉他脆弱的脑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