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3章 殉情谷内叹殉情(1 / 1)
是日,天下起蒙蒙细雨,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大地。
苏卿早已经醒了,只是不知道时间。因为表被忘在了龙云的房里,手机也没电,一时又找不到插座。
外面静悄悄的,他实在躺不下去,还是决定起床。
苏卿身着白色飘逸长衫,持手杖伫立房檐下,听着小雨击打瓦片又汇成水珠滴下的声音,那水滴在心中泛起波纹。这是大自然的馈赠,能把耳朵荡涤干净。
“苏卿哥,你怎么在这里?”木溪大嗓门儿喊着。
他嘴角上扬,“我在这里站一会儿,云云起来了吗?”
“我没见她呀!我再上去看看。”木溪跑上楼去又跑下来,“她没在房里。”
两人都奇怪她去哪儿了,一般这个点她不会独自出门。
章弛从木溪房里出来,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说:“这天气,真是好睡。”
“不是好睡,是好醉吧?”木溪昨晚把死猪似的他背进自己房里,差点累得散架。
“不行,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叫你哥上班。”他跑到木江的卧房,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踪影。
“木溪,你哥是去了诊所,还是去巡诊了?”章弛问。
木溪对他爱搭不理,“你是他同事,你不知道?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好像听到马的声音。”
章弛先是“哦”了一声,然后眼珠一转,说:“坏了!木江是不是带她走了?”
苏卿悟过来,“你是说龙云?”
“可能是吧?”章弛数着手指,不敢看他俩。
他被要求在正厅坐下,在两人的轮番拷问中,终于说出了木江的“阴谋”。
木溪揪着章弛的耳朵,颦着眉,“章弛!章大哥,对我你怎么不那么上心啊?”
她到马厩里牵马,看只剩下白龙,确定木江在凌晨驭马出去,龙云呢?自然也在马上。
她轻盈上马,回院子交待一声转身欲走。
“木溪,我和你一起去!”苏卿迅速把盲杖收好放进上衣口袋,循声跑到马前。
白龙并不惧他,而是鸣了一声,用嘴蹭了蹭他,头上的长鬃毛飞甩。
木溪将他拉上马,并要他搂紧自己,然后飞奔出去,留下悔不当初的章弛在院子里。她挥动马鞭,不断地赶着白龙,平时她可不是这样。
“木溪,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苏卿在风声中大声问,头发上洒着白糖似的雨,衣袂随风飘摆。
“我想是在雪山!”她答得很肯定。
“玉龙?”
“对。”
木江在夜里闯进龙云的房间。他用羊皮坎肩裹住她,在她还没清醒过来的时候抱她上马,并用绳子绑住他俩,任龙云怎么呼喊也不加理会。
他带着她越过草地,穿过云杉林,盘旋上山,进入茂密的原始森林。树木上挂着白色松萝,像条条哈达缠在树上。出了原始森林,他们绕过牧场,进入云杉坪。坪后面是云雾缭绕的山峰,而云杉掩映的是一个幽深山谷。
天刚亮,太阳不准备出来,躲在云后。他抱她下马,把赤兔拴在离谷边最近的一棵古老歪脖云杉上。
龙云脚下不稳,瘫软在地。她冷得瑟瑟发抖,身边黝黑的枯木、漆黑的碎石透着阴森。
她用尽力气喊:“木江,你要干什么?”
木江扶起她,环住她的肩膀推她至悬崖边。谷中山岚涌动,木江呼出团团白雾,长发向后飘扬。她看不清谷下有什么,可是直觉告诉她这里深不见底。
“小童,这里是殉情谷,是‘玉龙第三国’的入口。那是一个白云缭绕的山国。在那里,相爱的情人将永世不分离,生命将永远年青。那里没有蚊子苍蝇,没有人世间的恶语毒语。晨雾流云为纱帐,绿草鲜花做地毯,日月星辰为明灯,五彩雉鸟当晨鸡,斑斓红虎当坐骑,琦角白鹿当耕牛,獐子野驴当伴游……”
“你信吗?”龙云问。
“我信!我阿妈和她的情人就是从这里跳下。在走的那天早晨,她穿着最漂亮的衣服,脸上挂着最美的笑容。”木江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小童,你和我一起去吧!那样我们就永远不分离了。”他转身箍住她的肩。
“可是我并不爱你!”龙云犹疑的表情变得明朗。
木江嘴角抽搐,“我不相信你不爱我,你只是不了解自己。当我把你从江中救起的时候,你像只被打下的老鹰。你高烧不退,我整夜地守着你。你曾抓着我的手,睁开眼睛用央求的眼神望着我。后来你在云杉林里遇险,我拼了命去救你,你像是在等我一样。”
他说的这些,龙云全然不知。
“你能把命放心地交到我的手上,那难道不是一种爱吗?”木江悲凄的眼神刺痛了她。
“没错,那是爱,但不是男女之爱。”龙云终于分清了其中的差别。
“我爱你就像玉龙爱着白云一样,他们永远缠绕,却不分离。”他伸手抚她的脸,用“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看着她,又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我要你永远也不能忘记我。”然后纵身跃入山谷。
龙云大惊失色,竟本能地抓住他的衣服,顺势被他带下。他笑着回头,她终于愿意和他同死。
电光石火间,赤兔前蹄凌空踏下,低头衔住二人又昂头向右后方甩去,马绳差点绷断。
木江翻滚数周撞在树干上,大腿生疼。他站起来,看到龙云躺在乱石堆里,紧闭双眼,头发散落,羊皮被染成红色。
他抱起她,见鲜血从后脑涌出,立即用手按压伤口,直至血不再流。随后,他从衣服上撕下一片长布条绑扎住她的头,把她横放在马背上,自己上马将她扶正。
她就这样软软地倒在他怀里,头向前垂。他早已六神无主,却还没有忘掉医生的本色。
木江想把马骑快一点,可是又怕颠着她,只好慢慢下山。
穿过云杉林,两匹马甫一见面,立即嘶鸣飞奔,直至耳鬓厮磨。
木溪看见马上的龙云,惊叫一声,“怎么流这么多血?”
苏卿抓住白鬃跳下马,右脚一崴,不顾疼痛寻着龙云。
木江呆坐马上,双手抱着龙云。
苏卿喊着龙云的名字,却没有回应。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不愿相信。
木溪下马,扶着苏卿,向木江喊着:“哥,你愣着干什么?快把姐姐送到章弛那里,我们随后就到。”
苏卿气愤异常,高声道:“木江,你把云云怎么了?”
木溪使眼色让木江快走,然后劝苏卿先保住龙云的性命要紧,危急关头切莫慌乱。
赤兔和白龙前后脚到诊所,章弛从木江手上接过龙云,把她放到床上,认真检查。伤口不深,头骨完好,眼睛也还正常,只是出血过多,脸色惨白。
大家松了口气。木江站在一旁失魂落魄地看着龙云,果真是自己害了她不成?
木溪扶苏卿过去,让他拉住龙云的手。他哭成个泪人,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只觉得冰凉。他“看着”龙云说道:“木江,你爱不爱她我不管。你救过她,我很感激。可是她不必将命还给你。从今往后,你休想再靠近她!”
木江跑出门去,一直走到江边。木溪让章弛去劝她哥,自己则留在这里照顾龙云。
苏卿面如死灰,问:“溪溪,云云她脸色怎么样?”
“不太好。”她不会说谎,只搬个椅子让他坐下。木溪用热毛巾帮龙云擦了脸和手,方才见到她的本来面目。
苏卿当机立断,委托木溪去找个房子,说是等龙云醒了他们就搬过去。木溪有些不愿意,但是现下也没别的好办法。她气愤哥哥的行为,可是又明白他是个可怜人。
龙云就这样躺了两天,滴水未进,苏卿寸步不离。
木溪已经帮他们找到了一间多年没人住的木屋,就在雪山脚下。她已经以最快地速度置办好所有家具电器,还买了一些日常用品,都按照苏卿的要求摆放好。
这两天一直下着雨,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木江已经很久没来诊所,章弛一直在这里顶着。木溪每天都回去做饭,看她哥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就放心到诊所里来。
窗外的雨声不停,龙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水滴打在她的脸上,滴嗒滴嗒……在混沌中,她听到了木江的声音:“小童,醒醒,醒醒……”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木江激动地用双手把她箍紧。她感受到了他的力度和因激动而颤抖的双臂。同时,她惊讶地发现,四周蒙着一层薄雾,云朵像绵花糖一样飘浮在头顶,五彩的雉鸟在身旁踱着步。在薄雾后面,似乎有人穿着系着红腰带的白色麻布衣服骑着红虎疾驰,披着羊皮披肩的人赶着长犄角的白鹿耕着田。这里有着成片的云杉,獐子和野驴在林中嬉戏。地毯一样的绿色草地无处不在。她坐在绒绒的绿草上,其中掺杂着几朵黄色和白色的小花。“我们还活着吗?这是在梦中?还是……”她正想着,木江轻轻地推开她:“小童,这就是第三国。”
突然间电闪雷鸣,她惊醒过来,见苏卿满脸胡茬地坐在旁边。龙云伸手摸到他的脸,苏卿心头一震,喜出望外,“云云,你醒啦?”
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衫,衬得人更加清癯。龙云说:“你去睡会儿吧!”苏卿听不清楚,耳朵贴近她,龙云尽量大声说:“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苏卿问她:“云云,你疼吗?”
她还是笑着说:“不疼。”
他分明听到她指甲划过床板的声音,头疼已经消磨掉她所有的力气,先后三次重创让身体不堪重负。苏卿想抱她,又怕弄伤她,只能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声。
她又想说一句话,苏卿认真听着。她翕动嘴唇:“木江他……还好吗?”
苏卿火冒三丈,“你还惦记他?看他把你害成什么样?”
龙云无声地流着泪。苏卿察觉不对,拿出手巾帮她擦着泪水,“云云对不起!我说过不再让你哭的。木江他好得很,比你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