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前任挑衅现任（1 / 1）
洁白的灯光明亮而刺眼，张子嘉躺在沙发上出神仰望。
他在这里呆坐了有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呼吸声伴随钟表里秒针的转动声此起彼伏，像一场微妙而荒诞的哑剧。他侧首，被灯光闪花的视线重新聚集，挂钟上时针指在“八”的位置。八点多了。
她会回来的。韩灵明天还要上班，今天是小长假最后一天，她一定会赶回家的。张子嘉反复这样安慰着，却没有勇气给她一通电话。或者说，他觉得不必。韩灵和他都是有分寸的人，遇再大的事也不会打扰到自己的工作。
这三天韩灵回了娘家，他独身待在家里三天，仔细想了许多。先前是他不够冷静，梁小月是他曾经骨子里的深爱，她的出现多少会影响到他的理智，他以为自己处理得够干脆果断，其实内心里却带了年少被甩时的气愤，回到家也不加消化。看到梁小月寄过来的那些照片和信件时，他第一反应是受到一种侮辱，那种无地自容在韩灵的不在乎面前被放肆扩大，转换成他对她轻视的态度感到不满。
不在乎过去，或许可以当作是不在乎现在，不在乎他与她的将来。这才是张子嘉心里最无法抹去的疙瘩。
“咯噔”——
他正神思着，门突然被打开，韩灵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推门进来，一见到他便利落地吩咐，“快给我点水，渴死了。”
张子嘉一时有些怔忡，半晌才冲进厨房倒了杯凉白开，出来时韩灵已经躺在沙发上，她闭了眼，感觉很是疲倦。
他把水递过去，讷讷发问，“外边下雨了？”
“没有。”韩灵伸手接过，连灌了几口。
“那你……？”张子嘉皱眉抚上她的头发，纳闷，转而跑到浴室拿了干净的毛巾，替她细心地擦拭头发。“你赶快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韩灵意味不明地一笑，“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张子嘉郑重点头，“嗯。”
韩灵松了口气，这才说，“刚才梁小月来找我了。”
“她去找了你？”张子嘉一惊，双眉立刻凛起。
“你别慌。”韩灵笑，“总之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她以后不会再跟我们有瓜葛……欸，你不会感到遗憾吧？”
韩灵一张打趣的笑脸摆在张子嘉面前，却让他无所适从。她总是这样，对什么事都好似无所谓，让他无法知晓她到底介不介意。就算梁小月已经是过去式了，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过往吗？是不在乎他的情史，还是不在乎他？
“喂，怎么了？”韩灵见他发呆，忍不住拿手肘捅了捅他。
“没什么。”张子嘉低语，反问，“那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他转念一想，经不住讶异道，“难道说是她泼的？”
韩灵淡淡笑了笑，调侃他说，“你以前眼光不行啊！”
张子嘉挑了挑眉，神情有点不自然，“你还是……蛮介意她的嘛。”
韩灵撇了撇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是我大气，并不代表我能忍受她一而再地打扰我们的生活。”她叹了口气，轻飘飘地说道，“欸，你太弱了，这种事还是要由我出手。”
张子嘉从茶几上拿了个香蕉，剥了皮递给她，讨好般地说，“那是！你们女人之间的较量我可插不上手。”
韩灵白了他一眼，“我的存在又不是专门跟你的前任斗智斗勇的。”
张子嘉微笑不语，望向韩灵的目光极其温和。她被瞅得有些不自在，半晌突道，“不过我是真的不在乎你的前任们，你以后也不要耿耿于怀我在不在意了。”
张子嘉静默片刻，悠悠唤她，“喂，老婆。”
“嗯？”韩灵看他。
“对不起，我跟梁小月不会再有瓜葛，我爱的是你，很爱很爱你……”
张子嘉右手搭在沙发上，身子缓缓朝她靠近，他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面庞，而后轻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双眸郑重深情，“我希望你是在意的，我才能肯定你是在意我的。”
他的呼吸，他的体温，近在咫尺，如同与她融为一体。韩灵静静地回视着他，在心底仔细刻画着她丈夫的眉与眼。这个傻瓜，平日里冷静理智的思维都抛去了哪里？她的心在这，她的人在这，她在不在乎、爱不爱他，他难道看不出来吗？为何相爱一定要靠言语维护，为何在爱情里总是蹑手蹑脚？
她带着许多的疑问，却都没有说出口，最后只是以同样的姿势，回报他同等深情的吻。这一吻，足以驱散他的怀疑，足以捍卫他们的信念。相爱，不就是这样？在感情里跌跌撞撞，靠誓言和行为给自己增加勇气和信心，告诉自己他与你同样深爱，相互扶持，这便一生。
张子嘉和韩灵的矛盾算是解开了，等过了几天韩灵跟沈初告知这个消息时，却见自己的好闺蜜呀，正被她自己的事搞得一团糟。
“什么？徐文浩都有女朋友了？！啧啧，沈沈呀，你看你还不抓紧点！”
“什么？周清跟你表白了？我靠，你答应了没？要不要试试？”
“什么？高明然过来找你了？你还挨了薛金洁一巴掌？等等……什么？齐贤又冒出来英雄救美了？”
韩灵瞪着一双大眼睛，揪住沈初的衣服不放，“你跟我说清楚，齐贤又是怎么回事？”
沈初搓搓鼻子，“哦，刚忘了跟你说，是齐贤送我回家的。”
“啧啧啧啧……”韩灵惊得直吧唧嘴，“之前我怎么猜的？齐贤肯定后悔了，想重追你。”
沈初依旧不置可否。
韩灵盯着她的脸颊，心疼地问她，“当时痛不痛？”
沈初把脸一偏，笑答，“是这边啦！其实被打也挺好的，总比一直装作没事要好。我现在避开他们就是了，他们的事让他们去处理，我掺和进去只会让关系更糟。”
韩灵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替她打气，“放宽心是最好，无论怎么样，你要知道还有我在你身边啊，高明然理不理你有什么关系？！再怎么样也是你跟我最亲，有我一直陪着你就够了。我是你的‘第一’，其他人再好也只是落后很多的‘第二’！”
“恩恩。”沈初笑着点点头，把脑袋倚在韩灵的怀里，腻歪了半天，突然抬起头问道，“——不过，张子嘉前任是怎么跟你说的？”
韩灵朝她摊了摊手，“真没说什么，她比我想象中战斗力要渣很多，不需要我费什么功夫。”
“哎呀你跟我说说嘛！我很好奇的呀！”沈初缠着她，非叫她详说当日情况。
韩灵挂着笑，拗不过她的纠缠，喝了大半杯水，这才慢慢回忆起那日的情形。
当时正值傍晚，华灯初上，韩灵刚从老家归来，还未踏进自家小区门内，便在周围见到一个陌生女子跟她打招呼。说陌生是因为从未打过照面，但其实她也是识得她的。
是的，这便是韩灵娓娓道来的故事里的女二号，梁小月是也。
说实话，韩灵见到她是有些吃惊的，她连招呼也没打，就这样贸然来到她家小区，情节就像电视剧里原配来抓小三一样，还没见过分手早八百年前的前任有这么理直气壮的。
“额，你好。”韩灵简单打了个招呼。
梁小月从路灯旁朝她走近，高跟鞋蹬得铿锵有声，腰杆挺得比竹竿还直，好像生怕在气势上先输了一层似的。她张口就说，“我是张子嘉大学时的初恋，我想和你谈谈。”
既然是初恋，还是大学时代的前多少任，根本就没有必要现在找来，韩灵面对这位不速之客很是反感。她把胳膊盘在胸前，面无表情地回复，“不好意思，我没有空。”说罢，便侧身朝小区里面走去。
梁小月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嘴里不迭地说，“没关系，我在你家说几句话就好。”
韩灵停下脚步，凛眉盯着对方。她好像没有人邀请她去她家，这个人未免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秉着向来待人有礼的习惯，她只是委婉地拒绝，“不好意思，我家恐怕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张子嘉不是也在嘛！我是很方便的。”梁小月挑衅道。
韩灵觉得她太像一块牛皮膏药，行为性格实在让她厌恶至极。末了，她把她带到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馆，随便点了两杯冰水，耐着性子想听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应该听他说过我。”梁小月很自信地说。
韩灵微笑，“并没有，他不怎么跟我说他以前的事。”
梁小月眼神变了变，又道，“哦？那他肯定不够信任你，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说过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情。”
韩灵笑而不语。
张子嘉跟梁小月在一起时刚上大学，除却小时候的事情还能说些什么？如今大家年龄心智都很成熟，感情上的经历并不需要向对方托盘而出，相爱是被对方身上的性格魅力所吸引，过去的情史并不重要，谁没有一段荒诞狼藉的过去呢？难道要永远守着早成过去的回忆，固步自封不愿接受新的人或事，然后自己像块绣了的废铁，扔在垃圾箱里等待被回收利用？笑话，你不前进，凭什么让所有人陪着你一起倒退？！
见韩灵不说话，梁小月显得很是得意，她喝了口冰水，觉得浑身都很舒畅，她说，“我知道张子嘉和你领了证，我也不想做别人的小三……我寄给你的包裹你也收到了吧，你应该明白我跟他经历过了什么，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张子嘉说过他只会爱我一个，你跟他在一起也只会永远活在我的阴影之下！”
韩灵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她悠悠回道，“张子嘉是我的丈夫，他爱不爱我不是你说了算，我为什么要听你一个外人在这里高谈阔论？”
梁小月受到反击，她气得浑身发抖，突然拿起韩灵面前的水杯便朝她头上泼去，冰凉的水扑了韩灵一脸，把她一直压抑住的厌恶给深深逼了出来。
韩灵抽出自己包里的纸巾，优雅斯文地擦着脸，她冷冷道，“我以为一个足够自信的都市女性是不会没有礼貌至此的。梁小月，如果十年前你调查别人的电话地址，以那时的年纪我能够理解是少不更事，但现在二十六七岁的你在公众场合毫不克制地泼我水，呵呵，不好意思，你未免把我想得太软弱。”
“梁小月，你以为你这样来找我，我会怎么想？”韩灵丢开手里湿润的纸巾，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对方，继续嘲讽，“你如果不是从张子嘉那里碰壁，又怎么会走弯路来找我？”
她这句话简直一针见血，梁小月顿时失了底气，她确实在与张子嘉面谈时没讨着好，她以为来找韩灵会让她受到刺激，结果反而是自己受到刺激。
“韩灵，你想的太多，我只是——”
“你只是怎么？”韩灵微笑打断她的话，“你说，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梁小月吸了口气，“我只是想让你好自为之。”
韩灵继续保持微笑，“那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知道你其实是想让我不快活，可是很抱歉我没能让你如愿。不过你却让我明白一件事，张子嘉处理不好你这个前任，不是他多么念旧情，而是你这个人太难缠。”她缓缓收敛笑容，面色凝重森然，“梁小月，你是个难缠又麻烦的人，可是我并不怕你。如果你以后还想来打扰我和他的生活，我们一定不会做任何回应，因为我一眼就看穿了你的弱点，你来见我实在是毫无底气，你想来激我，我却一定不会如你所愿，我和他平平静静生活，现在以后都不会受你影响，我们之间没必要受外人影响。”
“你竟然说我……”梁小月气得双目浑圆，一只手已然抓起自己面前的另一杯水，作势要再往韩灵头上泼去。韩灵眼疾手快，一下子握住那个杯子，使劲往旁一拿，杯子里的水溅得两人一脸。
韩灵提着空荡荡的杯子，用近似威胁的语气冷道，“我对你礼让三分，不要以为我会一直忍让。原本我应该以牙还牙也泼你一杯水，但是这杯被你喝了一大半，泼了也没意思，既然以牙还牙，就必须以同等甚至更甚的级别去反击。”
韩灵站起身，云淡风轻地看着对方，低声道，“梁小月，好自为之这句话，是我奉劝你才是。”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昂首离去。
听得正兴起的沈初挠了挠头，“然后你就潇洒地走了？”
韩灵点头，“嗯，然后我就潇洒地走了，还留了两杯水钱叫她付。”
沈初大笑，“哈，韩灵，你对她有点不讲理啊！”
韩灵撇嘴，“什么时候该讲理，什么时候该蛮不讲理，这是依人而论的。沈沈，我要是不硬气一点，她不知道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
沈初笑，“你跟张子嘉现在和好了就好。”
韩灵颇担忧地瞧她，“沈沈，可我担心你啊，你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真的烦都烦死了。”
“还好啦……”沈初安慰她道，“反正时间能够证明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只要不去想那些，一个人过得还是很逍遥自得的。”
不去想，不去在乎，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生活，其实是很容易习惯的。人不过是会寂寞，而寂寞也是需要时间的，把时间塞得满满，这样便没有精力去察觉寂寞，也便没有精力去胡思乱想，安安静静，安守本分，逃脱苦海所需的就是一颗沉寂的心吧。那么，让她修炼出百毒不侵的心脏，在尘世里永远心如明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