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不变的眼神(1 / 1)
第四天上午,许初晨再一次开车去了当年蓝夕、子扬、子云、青玉一起上学的那个学校,都说没有人见过蓝夕,黄警官那边也是一无所获,许初晨几乎要绝望了,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疲惫、懊悔、自责、痛苦,绝望,几乎要将他压跨。
许初晨坐在车子里,头埋在方向盘上,眼泪无声地流淌,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蓝夕,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
这时候任天打来电话,许初晨一看到任天的电话马上坐了起来。
“找到她了,找到蓝夕了。”
任天的话就像一颗神奇的仙丹注入许初晨的体内,令他几天来的疲惫与痛苦一扫而空,许初晨精神一振,急忙问道:“她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许初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一下车便冲过去问:“蓝夕呢?蓝夕在哪里?”
“上车吧,我带你去找她。”任天默默发动了车子。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郊外一个荒芜的山坡脚下,任天指着那条小径说:“你沿着这条小路上去,山坡上有个玫瑰园,她就在那里。”
通往小山坡的路曲折而漫长,许初晨每走一步都心跳加快,忐忑不安,明明恨不得马上见到蓝夕,可是脚下的步伐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慢,魂牵梦萦的人儿就在前面,许初晨突然情怯了,也许这就是近情情更怯吧。
小山坡上,诺大的一个花园,四周被约1米高的木栅栏围绕起来,里面种满了各种颜色的玫瑰,红、黄、白、黑、蓝、紫……,漫山遍野的玫瑰花,有经历狂风暴雨后的萧瑟与冷清,落红满地无人惜,竹篱笆也已经倾斜,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弯腰努力想要扶起那被暴风雨吹倒的竹篱笆。
许初晨在她身后站住了,咫尺天涯,许初晨竟无法再往前一步。
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她扶起竹篱笆,站直了身子,依然背对着许初晨说:
“我说过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走吧。”说完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她在给玫瑰花浇水。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她也许以为他已经离开了,暮然回过头来,看到许初晨一动不动站立在那里,她像是被闪电击中般呆愣住,肺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光,白色纱巾下,许初晨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十五年了,我每时每刻不在找你,今天终于找到了,感谢上天,绕了一圈终于又把你送回到我的身边。”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口说话,陌然的语气,没有半点温度。
“没有认错,怎么可能认错?除非我眼瞎了,心也瞎了。不,我是眼瞎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就在我的面前,我竟然都没有认出你来,还一直叫着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错过了那么多的机会,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我真该死。”许初晨喃喃地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白色纱巾下的面容。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花农,一个种花的妇人,你走吧。”依然是陌然的语气,没有半点温度,她说完便转身离开。
“蓝夕。”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许初晨心痛的大叫了一声。
可是她像没有听到似的,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徐徐晚风烛光曳
初遇惊鸿两难忘
晨启清露坠素辉
我心朦胧意朦胧
爱如镜花水中月
你且随风莫思量
许初晨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念道。
听到这首词,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蓝夕,我知道是你,任天已经将所有的经过都告诉我了。于是我立刻赶去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我知道你一定会去那里,你果然去了那里,你离我是那么的近,风吹起了你的头巾,我弯下腰拾起它递给你,可是我却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你。你说我是不是眼睛瞎了?还好,还好我的心没有瞎,我看到了那首词,我就知道是你。我到处找你,现在,终于找到了,蓝夕,世界上再没有一种力量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许初晨边说边往前走,他想要把她拥在怀里,感受她身体的温度,他要确定,这一切不是梦。
“不要过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令她慌了,蓝夕激动地喊道。
“太迟了!找到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没有看见吗?眼前的女子只是一个白花苍苍,满脸皱纹的妇人。你想要怎么做?你要她怎么做?”蓝夕悲哀地说。
“是不是白花苍苍,是不是满脸皱纹,是十三年前那张脸,还是十三年后这张脸,我都不在乎--我记住的,从来就不是你的模样。”许初晨深情地说。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我不要你见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走,你走!”蓝夕激动地大喊,也许是太过激动,蓝夕突然觉得胸口郁闷难受,呼吸困难,她无力地跪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蓝夕,你听我说,你现在必须马上跟我回去,留在这里你的心脏会加速衰竭,你跟我回去,我们一定会有办法治好你的。”看见蓝夕激动痛苦的模样,许初晨不敢往前,他心痛如绞。
“不,我不要回去!我已经在那冷冰冰的地方睡了整整十一年,我宁愿就这样死去,也不要回到那冰冷可怕的棺木里,那会让我觉得我早已经死去。看不见日出日落,看不见花开花落,听不见鸟儿在叫,风儿在唱,不会哭不会笑,没有喜怒和哀乐,甚至没有了心跳。那冰冷的棺木就是我的坟墓!可是任天为什么要把我从坟墓里唤醒?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现在你也要我重新跳进那坟墓里吗?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残忍很可怕吗?仿佛我就是一个任由你们摆布的试验品。”
“不,不是的。蓝夕,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来说很残忍,可是我们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许初晨试着想要解释清楚,可是他知道,有些理由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可笑,因为他完全能体会到蓝夕的感受。
“我的生命我作主!不需要你们来替我决定我该怎么活,该活多久。”蓝夕冷冷地说。
“好一句我的生命我作主,好,我不勉强你,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不会再勉强你去做。蓝夕,我只想要你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如初。”许初晨笑了,笑得释怀,仿佛他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
任天在山下等了许久都不见许初晨和蓝夕下来,他担心发生什么意外,便上来看看,正好看见许初晨手里拿着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正往嘴里送。
任天惊得魂飞魄散,他认得那个瓶子,里面装的是他还未研究成功的再生修复功能的药水,不知道许初晨何时趁他不注意拿走了。
“不要,不要喝。”任天大叫着。
可是已经迟了,许初晨已经将它整瓶喝下,任天脸如灰稿,呆立在那里。
蓝夕听到任天的惊叫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她看见一个空瓶子正从许初晨的手心慢慢滑落,掉在地上。她不知道许初晨喝下了什么,可是任天的反应令她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正从心底蔓延开来。
许初晨看着蓝夕,轻轻笑了。一阵绞痛突然袭来,许初晨皱着眉头,笑容从唇边隐去,他痛苦地弯下身子,额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蓝夕再也顾不得其他,她飞跑过去,蹲下身子扶着许初晨的手臂,惊慌失措地问:“你怎么了?你刚才喝什么了?”
许初晨想要对蓝夕笑,可是他已经笑不出来,他的笑容有些僵硬,许初晨喘着气,对蓝夕说:“没事的,不要担心,我只是,只是想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我们已经分开了十五年,蓝夕,你不要再离我而去了,好吗”
“我,我,你先告诉我,你刚才喝的是什么东西?”蓝夕慌得六神无主。
“他刚才喝下的是在我实验室里拿走的再生修复功能药水。”任天说,许初晨刚才喝下的是二十只白鼠的剂量,连任天也不知道,许初晨喝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再生修复药水?你不是说还没有研究成功吗?初晨又没有受伤,他为什么要喝呢?”蓝夕惊疑不定。
“再生修复药水如果研究成功,不但能令原来受损的机体得到修复,还会让人恢复年轻的容颜,只可惜到现在还是没有成功。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小动物身上做实验,效果微乎其微,而且很有可能它不但不能令人年轻如初,还会加速其衰老。刚才许初晨喝下的是二十只白鼠的剂量,连我也不知道,他喝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因为我还从来没有在活人身上做过试验。”
“什么?”任天的话像一枚炸弹投在蓝夕的心上,她惊叫一声,扶着许初晨的双手忍不住擅抖,她流着泪,泪水染湿了白色的纱巾。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为什么?”蓝夕一迭连声地问。
“你说你已经白花苍苍,满脸皱纹,你知道吗?我真的不在乎,可是你说你在乎。我知道,你希望我心中永远只记得你最美的样子,可是蓝夕,难道我在你心中却是这样一个人吗?你伤透了我的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初晨,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我真的无法接受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希望你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蓝夕哭泣着说,悲痛欲绝。
“这样子有什么不好呢?再美的容颜终究会老去,再美的花朵也会调零,我们已经错过了最美好的年华,难道现在还要错过吗?在我的眼中,你永远都是那么的年轻、美丽。你瞧,现在在你面前的,大概也只是一个糟老头罢了。”许初晨笑了,笑容苍白无力,他已经没有力气站着,蓝夕跪在地上,将他抱在怀里。
蓝夕看见,许初晨的双手开始慢慢苍老,原本紧致的肌肤变得松驰、暗淡无光,他的手背上布满了褐色的斑点,蓝夕轻抚着许初晨的手背,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许初晨的脸也如同双手一样发生了变化,紧致、富有光泽和弹性的肌肤变得松驰、暗淡无光,皱纹悄无声息地爬上了额头和眼角,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神。
蓝夕轻抚着许初晨的脸颊,手指摩挲着眼角那细细的皱纹,突然,蓝夕伸出手掀掉了头上的纱巾,风吹起了白色的纱巾,飘向远方。
许初晨终于看见蓝夕了,花开花落15载,一转身已千年,恍如隔世。岁月沧桑了彼此的容颜,唯一不变的是她看他的眼神。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初初读这阙词时,心中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遗憾和凄美,我不知道年龄的差距是否阻碍了他们的爱情,还是最终打破了年龄的隔阂走在了一起。如今再念起这阙词,觉得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能在一起。”蓝夕微笑着说,她看见有泪从他的眼角流下。
看着眼前的一切,任天心绪难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他知道,此时此刻,在许初晨和蓝夕的眼中,任何人,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是时候离开了,未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他必须要做点什么,这样才能弥补他对蓝夕造成的伤害。
任天悄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