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滨河竹林的回忆（1 / 1）
尽管留在滨河竹林养伤，但是一日没有常安洛的下落，鸿铃就一日不得安宁，派昨和子木亲自去打探。
两天过去，依照吉言婆婆的遵照嘱托，鸿铃在竹林里活络筋骨。
清风微拂，密影摇曳，拨开一缕青烟翠雾，竹林深处，那女子一袭轻纱迎风而立，三千青丝掠风。
玉骨哪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当真美极！她本该如此。寻人而来的昨和子木一时看得痴了。
常年在刀口上行走，即便在自己的地盘上，鸿铃也没有放弃过警惕，但那属于亲近之人的气息，她能够感觉得到，所以并没有转身。
“有消息没？”
一问一回神，心虚地上前，不敢看回转身的鸿铃，眼神闪烁，颔首道：“脱里带人在河岸边找到，还活着。公主打算如何处置？”
早就想好怎么做，但若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到时候要再见兄长就成了痴人说梦。她对昨和子木的信任比对她自己的信任还要坚定，她也从不会在昨和子木面前掩饰什么。
缓缓抬头，透过参天的竹林之巅寻找外面细碎的阳光，末了决然将眼一闭，说：“把人带到这儿，我要打入西城内部。”
他很是无奈又痛心，知道阻止不了，便跪地请愿：“请公主允许属下跟随。”
飘逸的裙角从他身边划过，伴着一声简单的‘嗯’渐行渐远。
当脱里等人听到鸿铃要亲自去西城的时候，无不为之担忧，脱里更是气得不顾尊卑，大骂昨和子木。
“让公主只身涉险，遇上什么不测，看你怎么对得起夫人。”
暗夜的几位堂主都是跟了鸿铃多年的人，个个忠心，昨和子木知道大家的忧虑不亚于自己，一直沉默不语。
唯一的女堂主术察娜热说：“脱里，这也不能怪昨和司命，你也清楚，只要是浩然王子的事，公主会不惜一切办到，昨和司命又怎么阻止得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暗中将公主保护好。”
听她这么一言，众人又是一阵无可奈何的叹气。
滨河竹林竹屋内，鸿铃邀吉言婆婆坐上座，可是重视尊卑之序的吉言婆婆哪肯。鸿铃嘴角含着一抹浅笑，眼神温柔地走过去，将跪在地上的人双手迎起，扶至上座，而后自己才做到对面的木椅上。
“婆婆看着鸿铃长大，有多少年头了呢？”慢条斯理地问，似乎在回忆。
“当年老奴奉命去额尔济的时候，公主才三岁，春去秋来已是十五载风霜。”
“婆婆照顾鸿铃十五年，子木陪鸿铃十二载，长山师父替鸿铃守住权势整整七年。可是……”鸿铃说到这里，眼神忽而变得空洞起来，碎碎念般继续说：“有这么多人不离不弃，我却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若不是苦到不堪言论，谁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正因为跟了她这么多年，见证她是如何从天真无邪变成如今的模样，吉言婆婆才感同身受地心痛如绞。她的公主不喜欢看见下人流泪，她赶紧将滑落过脸颊的泪痕拭去，说：“就像夫人临终时所说，守住浩然王子的势力，就是守住一个家。公主在等着浩然王子回家，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啊。”
“母亲让我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我从没一刻敢怠慢。如今，哥哥想要除掉常安洛，但是西城势力太大，我想亲自打入他们内部获取情报。”
“公主大可让下面的人去……”
不待吉言婆婆说完话，鸿铃便打断：“常安洛身边有个叫顾青云的人，不是个善茬。我要演一出戏，让常安洛彻底相信我。”
“公主打算怎么做？”
“最后的亲人离去，我孤苦无依。”
虽没有明说，但是‘与最后的亲人诀别’不是对昨和子木，便是对自己，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吉言婆婆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不舍难过，但还是如壮士断腕。下跪请命：“在公主游刃朝堂的这些年，老奴没帮上什么忙，而今已是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自请与公主合演这最后一出戏，还望公主成全。”
站起身，朝屋外走去，留下一句：“这一世鸿铃欠你们的，来世再还。”
将昏迷不醒的常安洛带回滨河竹林，听吉言婆婆嘱托说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鸿铃，别离开她。昨和子木感到诧异，但是并没有问什么，直接去竹林里找鸿铃。
“吉言婆婆对属下说的话有些奇怪，这……”站在鸿铃身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我让她配合我演戏一场，要常安洛以为我最后的亲人也死去，无依无靠，以此得到他的信任。”
那个年迈的老人，陪在鸿铃身边的日子比自己还要长久，可是从她的话语间全然听不到半点儿不舍。昨和子木也不知为何，说：“暗夜的人都可信，若是要演戏，在里面随意挑一个人就行，为什么非要是吉言婆婆？公主不难过吗？”
像是被什么击中，猛然间转身，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正因为她跟我时间最长，我才更痛心。在我心里，除了哥哥，就是你和她最重要，长山师父都排在后面。我把她看得这么重要，可是她暗地里和可汗有书信往来。与其等着被人害，我宁愿先挥刀，我的身边不容许有二心的人。”
“如果有一天公主发现属下也存有二心，会杀了属下，对吗？”
她是个坚持立场的人，昨和子木知道会是什么回答，但还是忍不住问。然而，鸿铃的回答却让他愕然又激动。
“会。”鸿铃毫不犹豫，她说：“如果连你也开始背叛我，那全天下已经没有值得信任的人。真到那时候，我会先杀了你，再自行了断。”
夕阳西下，余晖闯过密密的林子直扑下来，缭绕在两抹身影里。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笑如幽谷淡兰，气似清透冰莲。醒来第一眼，便是这样的女子映入眼帘，由不得常安洛不愕然。
浅浅含笑，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撑着身子坐起来，感激地颔首，致谢说：“多谢姑娘相救。”
鸿铃摇头说：“不用谢，额么格经过河边的时候碰到你躺在岸边，是她救了你。”
“姑娘是浮决人？”
那一句‘额么格’是鸿铃故意说的，在浮决国，额么格大意与南刹国的婆婆差不多。
戏从一开始就演，鸿铃故作委屈之态，诺诺地点头，也敛住了笑，垂首说：“南刹国与浮决国交战多年，你们不喜欢浮决人也能理解，所以我和额么格一直住在竹林里不出去。这次是见公子有危险，才将公子接到这儿，实在不是有心冒犯。”
“姑娘误会了，常某从不因为国度而待人有异。姑娘和婆婆的救命之恩，常某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那委屈的人再次笑靥如花，问：“不知怎么称呼公子？”
“敝姓常，守‘安’字辈，家父赐字‘洛’。”
不待常安洛询问，鸿铃便充分展示自己身为草原女子的率真，道出自己的名讳：“我叫莫杯语，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从额尔济来。”
在养伤的岁月里，两人常于竹林间，常安洛吹笛，鸿铃在一旁凝神倾听，好一对金童玉女。对于常安洛大半夜地偷偷溜出出滨河竹林联系顾青云，鸿铃也当做不知。
转眼间十来日过去，这天，自竹林归来的鸿铃二人，一路欢笑，在竹屋前惊呆。庭院里，吉言婆婆身中数刀，奄奄一息。
一个箭步奔过去，不可置信地哭着摇头，一声声喊着：“额么格。”
唇角溢出鲜血，伸着被染得通红的手招呼跪在一旁的常安洛，急切地叮嘱：“照顾……杯语。”
在常安洛点头后，吉言婆婆撒手人寰。鸿铃哭得昏天黑地，常安洛只静静地守候在身旁。
将吉言婆婆葬在竹屋后的小阔地，还在烧钱纸的时候，昨和子木出现在二人的身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杯语。”
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唤，跪在坟前的鸿铃和站在一旁的常安洛同时回头。常安洛拔剑出鞘，做好备战准备，而鸿铃却起身奔过去，紧紧抱住那人。
“哥哥，额么格死了。”
原来那就是她哥哥。在这之前，鸿铃告诉常安洛，自己有一个哥哥，叫莫阿木，常年在外追寻仇家，已经多年没见了。在听到鸿铃喊他哥哥后，常安洛才放下戒心，将剑放回剑鞘。
安抚好‘妹妹’情绪，昨和子木方才去给吉言婆婆上香。跪在坟前，追悔莫及地自责：“如果不是我疏忽大意，绝不会让他给跑了，是阿木对不住额么格，阿木在这里立誓，一定会手刃仇人。”
“哥哥，是谁杀了额么格？”
霍然而起，对鸿铃说：“报仇的事，哥哥做就好。竹林少有人来，你留在这儿，等我回来。”末了又叮嘱一旁的常安洛：“有劳公子照顾舍妹三日。三日过后，如果在下未能回来，舍妹就有劳公子照料了。”言罢，提刀离去。
昨和子木离去没多久，得到消息的顾青云找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久留。无奈之下，常安洛只得带着鸿铃离开。
就这样，鸿铃开启了间谍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