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凤求凰(1 / 1)
试问天下何曾又一人能走进你的心中,将你的世界天翻地覆,然后又自以为是的退出你的世界。
无忧和凤容究竟是什么孽缘,此生要让他如此折磨,最终要看着他死于别人之手,却没有救他。
鹤千羽带着无忧从凤凰谷下来,躲开官兵的追杀,藏身镇上冥杀堂的产业里。不起眼的小酒坊,鹤千羽放下无忧,然后去取治疗的伤药。无忧抱着浑身都痛的身体,从窗户上探头去看凤凰谷,满山桃红与妖娆,却听不得任何他的声音。
“呃!”噬心蛊在身上更加厉害,此刻似乎就要把无忧吞噬一般,眼睛里那抹水红色还没有褪去,就已经要等不及添上血色了吗?无忧捂着胸口,只要噬心蛊发作,身上的伤就不会再痛。
无忧卷曲在地上,鹤千羽一进门就奔过来将无忧抱在怀中,低声询问:“臭小子你怎么样?”
“啊,没事,可能是心疼了。哼,连心也被他占了。”无忧自说自话,口腔里尽然全是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打定主意要追随凤容去了,反正已经没有可能活下去,“你说,如果我们没走,凤容会不会被我们救下?”
“不会!”鹤千羽的果断冷漠让无忧心里难受,真的不能将凤容救下吗,明明凤容最骄傲的人。鹤千羽慢条斯理的将无忧的衣衫褪下,胸口上那点红色暴露出来,眼神稍作停留然后拿棉布沾着寒酒擦拭伤口,“嘶!”伤口碰上酒水的时候,无忧忍不住吸冷气。
“朝廷下令招安江湖人士,江湖中人要么不抵抗要么是一死,冥杀堂的杀手也逃不过,如今凤容死了,还能让你心痛,也算值了。”
“值吗?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能活,何必要死呢。”无忧是在找别扭,是的,他心里不好受,明明是要手刃凤容的,凤容那么坏,给爹爹下毒,指使铁云侮辱百里慕颜,还让梧桐背叛了无忧,可是,那个人在他心上停留的太久了。
鹤千羽此次却哑口无言,小心将无忧的伤口都清理好,将药粉都洒在伤口上,那棉布一点一点的包起来。抬头看着窗外的凤凰谷,一缕青烟从桃林里燃出来,“着了!”无忧从地上爬起来,挨着窗台,看着大火把凤凰谷疯狂的吞噬,明明才下过雨的,怎么会像条吐信子的毒蛇一样迅速将凤凰谷吞噬。
无忧身子在哆嗦,这下连他的尸骨也找不到了吗,眼睛被鹤千羽的手掌盖上,低声在耳边劝说,“臭小子,别看了!”
“好,我不看,好!”无忧忍不住泪水从眼睛里流淌出来,只知道心特别的疼,特别疼,“他不是凤凰吗,浴火重生,他... …”无忧也想不出任何安慰自己的话,身体慢慢变得冰冷僵硬,他该想得到,凤容这个骄傲的人怎么会任由别人欺负。
“臭小子。”
“他还能回来吗?”无忧脑袋嗡嗡响,呵着语气,身体抑制不住的靠在鹤千羽身上,身体里来回回荡着凤容的《凤求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别怕臭小子,我还在呢,别怕!”
远处巨大的热浪顺着风燃着无忧的身体,如同在火中同凤容一起被炙烤,只有干巴巴的肉挂在骨头上,黑黢黢的。那双耀眼的眼睛如同宝石一样的的眼睛,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无忧身后,小心的喊他:“忧儿!”如同梧桐一样,永远的离开了。
“千羽,你不会离开我吧?”无忧喃喃的抓住鹤千羽,竟然忘了他身上的噬心蛊,他也不久于人世,还不如陪着凤容一起葬身火海,至少黄泉路上携手相伴。然后推开鹤千羽的手,看着远处燃烧的山头,人头耸动,喊声连天,凤容绝对不会让那些人逃出来,“千羽,你下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吧,我饿了。”
“好,臭小子,等着我。”鹤千羽有些不放心无忧一个人留在这,可有什么不放心的,无忧真想就陪着凤容葬身在火海中,那山上的火焰好像一只凤凰乘风而去,下凡的修炼结束,要赶到天上去,若是如此那也好。心口的噬心蛊不停地齿咬,未着衣衫能看到被无忧养肥的蛊虫的律动,什么时候死呢?
客栈下来来往往的官兵,都是为了响应朝廷不停地奔走,无忧不明白为什么能对金人妥协却不能容忍江湖人,无忧淡淡喝下一口粥,靠在床头上,问鹤千羽,“凤凰谷的火熄了,有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此刻的鹤千羽无比沉静,眉头里的忧虑越来越重。无忧仅仅喝了两口,就把碗推开了,往被窝里缩缩身子,“冥杀堂怎么样,你娘她没事吧?”
鹤千羽微微一笑,转身把碗拿开,说道:“恩,两只老狐狸,怎么可能出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在临安,我把你丢了你不会怪我吧?”
“料到了,只不过没想到你下手是在那个时候。”鹤千羽低声笑笑,放下碗筷,不自然的抖抖肩。无忧只当他是累了,略微心疼,他这一生何德何能能得鹤千羽这一世的照料,得了凤容这一世的孽缘。
“千羽,其实人没有多少日子的,玉堂主总归是你的娘亲,江湖纷乱朝廷又欺压,你该在她身边。”
“恩,知道。”他只是默默的应答了,然后又转过身,端着一碗药,味道十分腥臭,“喝了这碗药,明日回流云阁。”
“好!”无忧接下来,将这碗苦水倒进肚子里,他没有说,他已经没有时日回流云阁了,腥臭的药汤要把无忧的五脏六腑都麻痹,顺着嗓子直接落进肚里,深深地呕吐感,硬生生的憋回去。
“为什么你这个话唠突然就静了,陪我说说话,心里好受些。”以后就听不到他说话了,无忧把嘴里的苦都咽下去,人不会有任何的危机感除了濒临死去,才知道什么人是舍不得,什么事多想了,也一定要等到人死去了才知道心里有多在意。
“休息下,不要说话。”
“你都不像你了,你不是嚷嚷着冥杀堂的鹤小爷么,怎么你和肆渠换了脑子,一句话都不多说。”
“百里无忧?”无忧歪着脑袋看着他,他却只是悲伤地侧着脸,“下辈子你谁也别记得,就只遇到我就够了,至少要许给我一辈子。”
无忧淡淡一笑,“好!”再见千羽,下一辈,一定补偿给你,这一世让你辛苦了,以后不会了,百里无忧不会拖累你了。无忧缓缓闭上眼睛,如此慢慢睡去。
本以为无忧就这样过去他这一生,可偏偏有一人将他生生从地狱拉回来。无忧该想到的,鹤千羽给他喝的那碗药有问题,噬心蛊不安生,从心口上来回折腾。
“千羽,你干什么?”眼睛模糊看的清是鹤千羽的模样,烛火太暗了。
“别说话,臭小子,就别说话就行了。”
无忧不懂他要做什么,身体发软,只看到鹤千羽脱光上衣,身上是还没结痂的鞭痕和刀口,一道道疤痕。
“你要干什么?”无忧抬手扒拉他,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让他很容易的钳住双手。
他略带苦涩的对着无忧说道:“臭小子,你以为你的命令肆渠会瞒我吗,该死的戚三娘该死的户经离,为什么要折磨你呢,小爷有多不舍的。”
“千羽?”无忧哆嗦着呼喊他的名字,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天底下傻蛋多了,偏偏让小爷碰上你这个,又棘手又难搞,还招惹上凤容,真是麻烦。下一辈子,就简单点,深山老林,就我们两个,谁也抢不走。不用会武功,不用会弹琴,什么身份都不要,只要饿不死就够了。”无忧从未见过鹤千羽哭,这次,无忧可能没有看错,鹤千羽探身贴着无忧的嘴唇,“臭小子,下辈子匀给我。”
无忧吞吞苦涩,点点头,“好!”
然后就看他灿烂一笑,从一旁取过一把匕首,小心的嘱咐无忧,“别怕,可能有点疼,就一下。”无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看着他抿紧嘴唇,那匕首将心口上的肉都切开。
“鹤千羽,你疯了!”无忧伸手去抢,可这鹤千羽滑头的很,两根手指戳在无忧的死穴上,乐呵呵的说道:“别想唬弄小爷,小爷早就知道你的死穴是什么。”
“千羽?”
“噬心蛊没有解,除非有更好的器皿,看来小爷的身体还真是独一无二,就你的破身子,小虫子才不喜欢。”苦涩说着,那匕首刺进无忧的心上,“别怕,我的刀法很好,别怕。”
“额!”无忧无力的闷声,只感觉鹤千羽将他的心贴在无忧的心上,身体贴着身体,那只噬心蛊似乎真的受到召唤,从无忧的心上跑出去,心如刀绞。迷迷糊糊听到鹤千羽一直在他耳边说话,“臭小子,好好地活下去,不要白瞎了小爷这条命。”
“噗,千羽,你真的要这么对我,让我再次伤心吗?”
“啊,这辈子你不服气,下辈子就来找我就行了,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找我。”
“千羽?”
“我们,说好了,下辈子,就我们两个。”
“好!”
“睡吧!”
鹤千羽那炙热的温度和苦涩的声音,在耳里脑里,久久不散,无忧不想醒来,因为太真实,太真实,难怪鹤千羽变得沉默,肆渠却已经将所有都告诉他了。可为什么,无忧觉得太假,因为人命太脆弱,所以要一命换一命。可睁开眼睛,两条眼皮抬起来,就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你醒了!”无忧听得熟悉,无力转头,看到的却是同梧桐一样的面容,一只眼睛深红,一只眼睛空洞,他瞎了一只眼睛,“喝点水。”
“弥?凤容他?”
“你要吃什么,我下去拿。”
“鹤千羽呢?”
弥扶着无忧,小心灌下去小半碗水,吞咽一口,心口变回疼痛,低低头却真的看到了一道很小的口子,胸上的红印慢慢的褪去了。无忧心里一沉,缓缓开口,“鹤千羽呢?”
他放下无忧,然后站起身来,走出几步,然后指着旁边案台上放着的两只黑色小罐子,“都在那了。”
两只罐子,看不出什么分别,那里却装着无忧人生里最舍不下的两个混蛋,现在却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有一口一口的吸气,“噬心蛊怎么会发作的这么快,你怎么没让我再看一眼,一眼都不给看。”
“噬心蛊无解,除非身体里已经成为器皿,在身体里养着噬心蛊才能将你身体里的那只换一个器皿。他身体里的噬心蛊太多,如果不烧,噬心蛊就跑出来了。”
“呵,你知道的倒是清楚,那凤容呢,你也舍得烧了他,凤凰谷的那把火是你烧的?”
“谷主知道你命不久矣,三月三,找到解药更好,找不到谷主便与你长眠凤凰谷的桃林。可惜我晚了一步,没能救下谷主,谷主不想让你见到他的样子,吩咐说让我烧了他,偷偷的埋了。可我想,你应该更需要。”
就一步么,如果他没走,而是撑到弥回来,或许凤容也不会死了。无忧痴念一句,这情还真伤人,说是情还不如说是无忧多余,或许那日死在百里庄,他就不用承受这些离别。
弥走到门前,无忧喃喃的说了一句,“如果你没忘了梧桐,就去看看他,人这辈子太短了。”他没有说话,然后走出去,无忧知道他不会再进来了。
有那样一个念头,无忧躺在睡塌之上,想着,不如就这样随着他们两个也一起去了,眼睛里越发的空洞,却最终挣扎着,苟且的活下去。
无忧的身体更加病怏怏的,乘在马上,身体像透风一般,冰凉。身上一只黑色的包袱,两面裹着几层棉花,还有凤容和鹤千羽的念想。一日一日挨到流云阁,无忧行尸走肉般丝毫没了念头,可这具身体是鹤千羽的,那个狂妄的笨蛋。
流云阁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山下的梧桐树开花了,还是那样神秘的紫色,一串串的挂在枝头,笑语盈盈的好似凤容的眼睛。上山的时候,无忧将他们抱在胸前,牵着马,慢慢走上去。
走到门前,那里站起一个人,无忧心中一刺,怀里的娃娃突然哭了,没有预感的嚎嚎大哭,他却是轻轻地摇晃两下,然后,立在原地,两只眼睛弯弯的笑着,轻声说道:“少爷,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