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十里红妆(1 / 1)
矮矮的两个坟头,苍老斑驳的老柳树,柳条垂在坟头之上,干枯发黄的柳叶把坟头的黄土都掩盖了。两方石碑之上什么都没有写,无忧不懂,眼眶发酸的折枝子扫去落叶。凤容将祭拜的用品摆放在石碑之前,缓缓跪下去。
“你?”无忧对他跪下的反映有些吃惊,凤容则是拉着他一同跪在坟前,点燃香烛,“我娘也埋在这里。百里庄出事之后,我娘就把你爹娘合葬了,然后自刎在坟前,他们三个究竟有多爱,才能生死不分。”
“我以为什么事都是有正误之分,谁能说得清楚,但愿下辈子他们能在一起。”无忧抚摸着冰凉的石碑,手指被僵化在冰冷里。香烛燃起的白烟熏了眼睛,泪水越过眼眶溢出来,止不住的流出来。
“别哭,忧儿。”
“我爹以前总是这么说,说起来,最终也没能替他报仇,等来世不肖子再补偿爹娘。”无忧烧完黄纸,将三杯清酒洒在碑前,拉着凤容磕三个响头,十几年的恩仇就这样算了吧,梧桐也要凤容也好,都算了吧。
半晌之后,凤容牵着无忧的手,柔声说道:“回家吧,忧儿。”
“嗯!”家,凤凰谷便是无忧的家了,无忧走在凤容身边,树叶之间随风沙沙作响,师爹爹交给他的琴曲里有一首《落叶》,深秋落叶静谧悄然,无忧在嘴上随意的哼唱,一步一步走上山去。这段路,走的很平静,无忧在梧桐身边总是很任性,总是这样,被梧桐宠着,是不是时间不对,所以梧桐才和女人在一起。
山路之上,百里长灵和柳乘风站在一起,大声笑着挥手,“堂哥!”
“灵儿。”无忧重拾起笑脸,匆匆几步走上去,长灵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纱,“眼睛?”
“岑爷爷说眼睛会好的,堂哥不用担心,等你们成亲之后,我就要会百里庄了,爹娘很担心的。”百里长灵笑着说,连柳乘风也会心一笑,两人有了默契。无忧看看凤容,拉长了嘴角,点点头,“好,堂哥送你回家。”
“没事的,乘风会送我回去的。”百里长灵羞涩的低低头,不自然的咬咬嘴唇,柳乘风更是局促的眨眼。
想不到饶了他一条命竟然成就他们一桩好事,看柳乘风的品性也是个有情有义之辈,若能好好对待长灵百里庄以后还不交到他手上,总比在青城派卖命的好。
“好,只要伯伯和大娘同意,堂哥当然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乘风要好好对待灵儿,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无忧仗着凤容在身边一定得把后果给他说清楚了,好在他知趣,恭敬的行礼,“那是自然。”
“天色晚了,回去了,忧儿。”
“回去!”如同在外劳作的农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牵着手边的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喂,凤容,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幸福了?”
“百年之后,再回答你。”凤容的眼睛像是融化的糖水,甜蜜腻人。百年之后,头发胡子一大把,银丝闪闪,凤容可能坐在藤椅之上,握着无忧的手,将答案说出来。
凤凰谷什么都没有变,说话毒的岑木老头,假山流水,房间里的陈设更没有半分改变,五彩贝壳富贵牡丹图,翡翠玉瓶,还有用白玉石砌成的池子。晚饭时辰,四个人同桌而食,柳乘风将长灵照顾的无微不至,也将长灵的习惯都知透。
无忧总算放了心,但愿这个柳乘风能为了长灵不去管凤容的杀戮,如此一生,倒也不负了。
月光明亮肃清,打在青瓦之上,洒落一地白辉,凤容身上紫衣袍微微闪着光泽,无忧痴迷于他身上的光辉,于是越走越慢,只在远处慢慢看。直到凤容停下来,慢慢转过身子,紫宝石样的眼睛微笑着,伸出手,“过来。”
很多次梧桐的手都是这样伸过来,嘴上喊着少爷,却比无忧还像个少爷,无忧走过去,拉着凤容的手,走在大理石铺满的长廊上,那条长廊似乎本来就很长,走着走着就过了一辈子。
“日子定在三天之后,明天起东西都开始准备了,去看看你的新衣合不合身。”凤容的话很柔软,见过的一定不会把江湖最恶的头衔放在他身上,无忧似乎看到两个爹爹在一起的场景,看似平淡,却相濡以沫。
屏风后面两个高高的木架子,挂着两身嫁衣,一件大肩领绣金丝凤的红色外衣,黑绸包领,血玉麒麟宽腰带。另一件则是落肩,桃花隐纹,红线绣的隐秘,一顶金链发冠放在一旁。无忧看了就有些不满,“为什么你的衣服比我的好看,上面还有金线,怎么我的没有。”
“财迷,穿上沉不沉,那个头冠是给你的,全是金链子,够不够。”凤容将发冠放在无忧的头上,交错的金链子散落在头发上,和新娘冠一样,无忧总算满意了,手扶着发冠来回摇晃,链子打在头发上,喜滋滋的满意了,“你的呢,就一条红缎带,这个是我的不能抢,知道吧!”
凤容挑起无忧的下巴,轻轻一吻,鼻息都喷到无忧的脸上,“不抢!”
取下发冠,两人就缠绵在一起,颠鸾倒凤,衣袍丢的随处都是,无忧趁着清醒突然想起来,“百里慕颜怎么办?”
“当然是被绑起来了。”
“什么?”无忧听得浑身一震,半点兴趣都没有,冷汗直冒,凤容不是把她给结果了。
“哼,想什么呢,当然是把她送到正元镖局的吴霖那里,恶人自有恶人磨,是不是忧儿。”凤容啄一下无忧的鼻尖,看他还迷惑不解的样子,“你当吴霖不肯娶百里长灵是因为流云阁的小师妹,忧儿你太简单。”
“啊?”无忧长久之后才缓过来,摸摸凤容的头然后摸摸自己的,才确定凤容说的不是假话,“难怪,难怪吴霖总是找她麻烦,哇,太恐怖了。”
“好了,担心完别人的事,也该我们的事了。忧儿,为夫可就不客气了。”
无忧挑衅笑着,低声说:“放马过来。”
话音一落,纱帐之内玉床摇摇,烛光晃了几下,奔赴到窗外的月光之上。唯有清辉知情趣,一如霜,二如玉,冷也是情。
树上黄叶又落了,就散在门前,还没来得及打扫干净。青石阶上积了点水珠,无忧打开门伸伸懒腰,手里一张凤容留的字条,说是有个亲王订的玉器出了问题,留了字条就出门了。
来来往往的家丁丫鬟见了无忧都会福福身,行个礼,他们大都知道凤容是怎么宠爱无忧的。无忧醒了就饿,厨房更是轻车熟路,砸砸腰,闲散着步子往厨房去。
“喂?”
“啊,你吓死我了!”无忧惊得一跳,柳乘风就站在门洞后面,等着无忧,“你干嘛,有事吗?”
柳乘风闭口一会,“我,我想给你说,我不会辜负灵儿,也不会再找凤容报仇了。你不会拆散我们?”
“好好对灵儿,不然我肯定不会放过你。这个狠话够不够?你也不用对我许什么承诺,需要承诺的人是灵儿。好了。”无忧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越过去,往厨房走。真情也好假意也好,无忧现在听到了也不会相信,若他敢负灵儿,无忧一定将他斩草除根。
塞了一口点心,无忧就跑到长灵的屋子去,岑木那老头还在院子里点着小炉子熬药呢,看见无忧之后一把药渣丢过来,“臭小子还嫌我不够乱,放着一个小女子还要准备成亲的东西,你当我是老不死的。”
“呵呵!”无忧打着哈哈,小跑着跑到长灵的身边,“嘘,堂哥带你上屋顶吹风。”
“嗯。”长灵小声答应,无忧就一把抱起她,轻功飞到屋顶上,挨个屋顶飞过去,然后停下来,看着来时的路,系着红色的丝带,一直绵延到山下,微风徐来,红丝带被吹动了。耀眼的正红颜色,和昨夜的嫁衣一样美丽,缠绕在树枝之上。
“堂哥,你怎么了?”长灵抬着头越过白纱看无忧的表情,尽管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小声的问。
无忧只是痴了,喃喃道:“没,我看到了十里红妆。”这十里红妆的颜色是凤容给他的,不许诺,只是给他惊喜,比梧桐那个混蛋说的死生不负生死相随要好的多,混蛋,都是混蛋。
“堂哥,既然已经有更好的人,就不要再留恋过去,有了结果就往前看。”长灵的说话总是这般轻柔而进入内心,无忧吐掉一口气,“梧桐他有了喜欢的女子,还有了小孩,这下总算能安心成亲了。”
“恭喜堂哥!”
“小鬼头!”无忧嗤笑一下,最终还是恍惚在深秋里,两天后就要成亲了,若是用这十里红妆的心思,织起一个美梦,美轮美奂,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