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8(1 / 1)
“绿翘,这辈子,凤羽怕是没机会出去了……”
这幽幽地声音传过来,绿翘的心莫名地疼,她拍着凤羽的削瘦的背,轻声说:“那我们就活着,不管在哪,都要快乐地活着,不让漫染担心。”
凤羽望着绿翘,惨白的脸,流着泪,嘴角却弯起了笑容,怔怔地点了点头。
许是酒的缘故,又加上吐血,漫染刚走出六殿下的寝宫,便软软倒下没了知觉。秋言忍着泪,费力地背起漫染,等坐上了宫门口的马车,漫染便开始全身发烫,说着糊话,一会喊凤羽一会喊王爷,也会喊师傅……
秋言把漫染抱在怀里,听着她的糊话,无声地哭着。心里只想王爷快些回来。
宸王府门口站着穿着青色衣服披着红色披帛的妃笑,秋言是认识的,她掀着帘子看到妃笑的一刹那,含泪的眸子让妃笑心下一凉,问:“漫染呢?”
秋言把帘子掀更开,妃笑探着脑袋看着不醒人世脸颊通红,手上染着鲜血的漫染,急说道:“我会医术,把她教给我吧。”
秋言想着王爷还没回府上,就算回府里也还是要要喊大夫,这个妃笑她是见过几次的,也听漫染说过,对她极好,她也就软下来点点头。
妃笑同秋言小心把她弄下马车,妃笑有些急,吹了一个口哨,便有一匹白色的千里马跑了出来,她抱着漫染用轻功跳上马,朝一脸担心的秋言说:“姑娘放心,漫染好了便送她回来。”
秋言只得点了点头。
妃笑驾着马往无心崖底琼花林跑。
自从漫染在琼花林里学武开始,公子夜揽天便把家从豪华的‘九世公子府’搬到人烟稀少的无心崖底的琼花林。
好歹那处别院虽小,却也是极低调奢华。室内所有必需物品一应俱全。
漫染浓浓的酒气,身子发烫,嘴里不住地喊着三个名字:凤羽,王爷,师傅,你们在哪……
妃笑急急地驾马奔驰,却听到这样的糊话,还是笑了。
公子,五年的相识相待,能进到她心里,想必公子也心安了。
夜揽天心神难安,想着以漫染的性子,醒来必会去找凤羽回家,但是凤羽若通情答理,是不会同她回王府的,那样,漫染有可能会做傻事,大哭一场必不可少,宸王未回,漫染无名无份,凤羽跟着这样的漫染,她定是护不了她的。
所以,他也一夜没睡好,等到日上三竿,还未见她过来,怕她出事,便唤了妃笑去府里问问,都两个时辰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夜揽天不知不觉就在云心崖底的入口处,十里桃花的门口处等。
这十里桃花里暗藏几个阵,一般人是进不来桃花深入的琼花林,想要进过琼花林处他的私院,更是难上加难。
远远听到马蹄的声音,他急急望着,看到妃笑抱着不醒人世的漫染,他的心停跳了几下,急急问在她面前停下的妃笑:“怎么回事?”
“估计是身子发热得,急火攻心吐了血。”妃笑小心地说着,夜揽天眉心皱得更紧,吩咐道:“直接送去我的住处,快。”他说完,拍了拍马的屁股,马叫了一声,便往前跑,妃笑轻车熟路地过了暗阵,驾着马往琼花林深处的一处庭院奔去。
夜揽天踩着桃花飞快地跟去。
妃笑刚把马停下,就看到已经踩着花瓣的夜揽天飞过来接住花漫染,然后便急急地送进了房里的床上,花漫染全身发烫,却低喊着:“师傅,好冷……”
夜揽天把被子帮她掖了掖,又喊着妃笑再拿一床被子过来,妃笑应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递给夜揽天,他帮她把被子盖好,然后看着妃笑端着木盆又走了过来,他接过她递过来的湿布放在漫染的额头,然后走到屋外的书桌前拿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药单,唤了妃笑,递给妃笑。妃笑接过去了不远处的药房拿药,然后去了厨房煎药。
他眉心的心疼牵挂,一刻也没放松下来,坐在床边,握住她混身发烫手却依然冰凉的手,轻声安慰:“徒儿,别怕,为师在这。”
漫染像是听到了声音,低低地喊:“凤羽……凤羽,求求你……对不起……”她喊得很喘,仿佛要上不来气一般,夜揽天耐着性子哄着:“乖,徒儿,乖……呼气,吸气,乖,乖,好徒儿……”
漫染长舒了一口气,便沉沉地睡去了。
等妃笑端着药碗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一脸青黑色的夜揽天,她轻声地喊了声:“公子,药来了。”
夜揽天转过头望着她手里的药,接过来,拿着勺子拌了拌,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微微吹了吹,才慢慢地往微张着嘴角喘气的漫染嘴里放,她没咽,药全顺着嘴角流出来,夜揽天微微挑眉,把药放在床旁边的小桌上,又用勺子舀了一勺子,轻轻吹了吹,用另一只手掰着漫染的嘴角哄着:“乖,小染,把药喝了。”
说完把药放在她嘴边往里倒。
漫染倔强地不咽,夜揽天拿手指了指漫染的脖子,漫染才把药咽下。
他喂了她这碗药,喂了他一身的汗。
漫染沉沉地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时,只觉得房间里微暗,窗外还有些微西斜的日光轻微地打在纸窗框上。
陌生的房间,她望到了一脸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师傅,她的心柔软地一疼,轻声地喊了下:“师傅……”喊完,泪眼迷离地哭了起来。
夜揽天拿手把她的发往耳边摆了摆,轻声哄着:“别哭,为师都知道了。”
一直站在门外等着传唤的妃笑听到漫染的声音落寞地走出了房门。
漫染却忍不住难过,她把被子拉了拉,把头埋在被子里,继续无声地哭泣。
“这是为师的被子,你要把鼻涕留在上面吗?”被子外面,传出了师傅微微怪罪的声音。
漫染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地把脸从被子拿出来,瞪着师傅不说话。师傅也同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时间这样一点一点流逝,漫染败下来,柔柔地低音传过来:“师傅,你去睡会吧。”她看着他眼里的血丝,看着他苍白的脸,依旧美的触目惊心,却深知,他为她熬夜不舍得离开,她都知道,虽然因为酒迷糊着,但她一直感觉到师傅握着她的手,守在她身边。这段深情,她如何回报?
夜揽天转眼望着窗外的天空说:“你今天在这睡一夜,明天一早再回去吧。”
漫染想着家里没有在等她的凤羽,鼻子一酸,嗯了一声,转过身,把脸背对着师傅,泪流满面。
凤羽,他对你好吗?
可有一丝情谊?
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她不知道那样的楚景澜是装的,还是岁月无情使他变成了那样,脑袋沉沉的,她闭上眼,在属于师傅的被窝里,她找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微缩着身子,慢慢入睡。
梦里,还有凤羽低低地问:姐,你会不会不要我?
漫染睁开眼,身子里湿湿的,似乎浸湿了一身的冷汗,她坐起身,似乎阴着天,房间里还很暗,她起身,推开窗子,果然,天又亮了,只是阴郁的天空要下雨一般,漫染穿上衣服,披着发走出室内,厅里,是刚醒的妃笑,她喊:“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三天下来,漫染瘦的下巴更尖了,却让她散发一种病态美。
漫染摇头:“师傅还没醒吧。”
“他也两天没吃东西,昨天还是守了你半夜才睡去的。”
漫染听后,眼前又是模糊一片,她摆手:“妃笑,谢谢你,不要去打扰师傅,我先回去了。”
妃笑望着外面的天空说:“天好像要下雨了,我找马车送你回去吧。”
漫染摇头:“睡了几天,身子都软了,我想走走。你不用送我。”
妃笑还想再说什么,漫染扑过来,抱住她,轻说:“妃笑,听我一回吧。我可以的,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妃笑软下来,鼻子酸酸地,轻声地点了点头。“我给你梳头吧。”
“没事,不用了。”漫染松开妃笑,转身踩着蹩脚的轻功走了。
妃笑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眼前记起了漫染同公子的对话:
漫染:师傅,为什么你和妃笑的轻功那么好,我都很用心地练了好多年,怎么还如此地笨拙啊。
师傅:你确定你用心地练了好多年?
漫染不肯定地问:师傅你能看出漫染没用心练吗?
师傅肯定地点了点头。
漫染:……
如果没有楚景墨,公子和漫染,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对儿。
妃笑低低地恍惚地笑。
出了十里桃花的暗阵,漫染转头望着两边的桃花,想着师傅有天曾说:桃花是不是太过娇气了,应该种梨花。
当时漫染一脸诚惶诚恐地摇头:师傅,桃花好,真的,师傅你爱吃桃子,如若这十里桃花没了,你想吃桃子的时候,又要徒儿跑到老远的集市去买……
师傅一脸鄙夷地问:你不愿意为为师买桃子吗?
漫染头摇得跟波浪鼓一般。
师傅不相信地问:你真心愿意为为师买桃子?
漫染心里有些动摇地想摇头,头却不受脑控制地点头。
师傅摆了摆宽大的袖甩手说:徒儿如此孝顺,为师突然想要吃桃子了……
漫染:……
她又用着蹩脚的轻功一边在内心里腹谤师傅是坏蛋,却又十分不情愿地摆出十分欢喜的神色跑着为师傅买桃子去了。
而十里梨林便就此搁浅。
漫染转过脸,就发现泪又没出息地流了出来,她应该求师傅的,把凤羽接在师傅这里,师傅定能护凤羽周全的。
她用内功把自己跳起来,往都城宸王府行去。
热闹的街市,一位穿着粉色长裙却披着发的花漫染在街上不注地引人低低窍语,就在这低低窃语里,漫染失魂落魄地走着,天公很给面子地落下雨,从淅沥小雨慢慢变大,街上的行人都用袖抱着头跑开,或躲进街边的店铺里躲雨,只有漫染,依旧悠悠地在雨中散步,走到西子楼,漫染死灰一般的眼睛闪了闪,这可恶的‘西子楼’,她微微握着拳头,觉得头顶有一道视线死死盯着她,她擦了擦额前的雨水,扬头望着,对上楚景澜面无表情的脸。
雨水里,她全身湿透,扬着头望他的眼睛充满了迷离,渐渐就变成了厌恶。
很好,他嘴角浅浅荡出一丝笑意,即便是恨,总能在她的记忆里长存。
这个花心的色中皇子,竟然在把凤羽接回宫里的几天时间,就又来了到了花街柳巷‘西子楼’
漫染觉得好笑,看着那张俊美的皇家儿子,她眼里掩不住的厌恶,直指心底,雨水打在她眼里脸上,她睁不开眼睛,低下头,一阵天昏地暗,她后退了两步,抚着发晕的额头,呵呵地笑着,慢悠悠地往宸王府走去,她想着凤羽还在等着她,她不能让凤羽担心,心里有一处痛得她不能呼吸,她借着功力,不让自己倒下去,踉跄地,悠雅地,慢慢离开楚景澜的视线。看到宸王府门口家丁跑向自己,她就笑着倒在地上,真舒服,被雨淋湿的感觉……漫染想。
“染姑娘染姑娘……快,快去喊李管家……”
漫染任由秋言扶着她进了偏厅,给她脱了身上的湿衣服,把她扶进了木桶里,温暖的水浸入漫染的心底,她把头埋在水里,一遍遍地喊:凤羽凤羽凤羽……
她知道,凤羽总有一天要离开她,为一个男人。
她只是不知道,凤羽会这么快离开她。
她不能接受的是凤羽竟然愿意做个侍妾去报答楚景澜当日的救命之恩。
她也不能接受,楚景澜竟然拿着滴水之恩来威胁她们姐妹俩。
“染姑娘……”
秋言担忧的声音从头顶响过来。漫染把头从水里拿出来,愕愕地看着秋言,她蹙起的眉头很好看。漫染看得舍不得转移眼睛,在这张脸看着看着,就变成了凤羽的样子,她吃吃地笑开:“凤羽,你回来了……”
凤羽不笑,只是一脸忧郁的望着她。
“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漫染……”
远远听到小莲欢快的报喜声。
漫染愣住,装疯作傻的脸渐渐清醒过来,耳边来回旋转的是那句小莲的‘王爷回来了。’她立马站起来,秋言拿了宽大的白色裙子给漫染披上,漫染走出木桶,连鞋子也没穿,秋言慌乱地帮她擦了擦湿透的发,看着惊喜交集,又无比忧伤的漫染,幽幽地叹了叹气。
雨还在下,秋言还没来得及为她打伞,漫染便披头散发的跑了出去,她拿着伞急急地追。
长成姑娘的漫染每种一棵梨树就会想,王爷回来的时候,她应该穿什么衣服,挽什么发,插什么头饰,化什么样的妆……
第一句说什么话?
怎么打招呼,才能看到王爷的笑脸。
漫染想了无数个场景,是满府梨花开树下,还是桂花飘香的花香下,亦或是飘满雪花的白色世界,她从没想过,会在凤羽离开府几天后的大雨下,他提前两天回来了,他在往清溪庭的走廄下,在爬满柱子的紫藤下,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楚景墨。
他额前头发微湿,还如记忆里见到的模样,美的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还是那身白色的衣,宽大的袖子,带着一身的仙气,雪白的脸上因多年参战而显得有些憔悴,连日来的奔波让他有些风尘仆仆,可是更显出了他的成熟之气,漫染望着,整个飘着的心就定了……
他远远听到光着脚跑过来的身影,雪白的身子,如墨一般的黑发把她的脸衬得有些面无血色,她未施粉黛,却清丽得如梦里般的清纯模样,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闪烁着璀璨的瑰丽,无血的唇色浅浅朝他笑着,他一眼就知道,她是他的花漫染……
几年不见,她长大了,终于可以嫁他为妻了,因身上被雨水打湿,把她玲珑有致身材勾了出来,弱柳扶腰,淡淡额眉,她向他跑过来,他张开双手,让她扑进他的怀里,听她轻轻地说:“王爷,我是漫染,我是花漫染……”
他忍不住想笑:“是,我知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怀里的漫染身子颤了颤,把他抱得更紧了。
漫染突然不怕死了,她甚至发癫地想着,如果就这样死在楚景墨的怀里,她这一生,就满足了。
楚景墨把她抱到他的住处,门外雨声滴滴答答地落着,她紧紧贴在他的心脏处,听着啊跳跃着的扑通声,眼泪在眼里打转,她只是来回地说:“王爷不要走,不要赶我走……”
她忘了正在忘着雨发呆的木凤羽,一脸幽怨地想着她的姐姐为什么好多天都没有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