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3(1 / 1)
楚国三十七年夏
一阵雷雨过后的天气,凉爽刚洒了一半,空气便像树上的蝉一般,烦躁不已。
每到夏天,漫染和凤羽小小的屋子里面地面湿燥,不过凤羽忙了一天,不管多炎热的气温,总是睡得很沉。漫染看着小窗外爬上窗沿的绿藤,听到外面远远的打更声,知道刚到寅时,便掀开薄薄的凉毯,起身去院里的井里打水,梳洗了脸,便开始随便地扎了辫子,又打了一盆水,便走进屋推了推额头冒着细汗还在睡梦中的凤羽。
“姐,又到寅时了?”四年了,漫染从没休息过一天,每天寅时起床戌时睡觉,还好她身体底子好,不似她,感冒发烧连年不断。有时她想想又挺庆幸的,因为只有生病了,她才能好好地睡个懒觉。
她刚坐起身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漫染把蜡烛点亮,蜡烛旁边的破旧花瓶里装着漫染昨天在墙角采出的紫色小花,放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竟然有一股幽幽的香气自那花里散开,她和漫染还没胆子敢采簌园里的任何花朵,只能采这种野花来装饰小小的屋子,漫染把鼻间放那花朵上闻了闻,然后开始拉起凤羽坐在床边唯一的柜子前,拿起梳子帮她梳头,这个柜子除了放她们的衣物就是放蜡烛,现在也是她们的梳妆台。不,应该是她的梳妆台,因为漫染从来只会辫一个辫子,十足的丫头。
但是她却给她梳好看的发髻:耳上一边扎一小的马尾然后辫起来盘上,用绿色的绳子绑个好看的蝴蝶结,一边一个,很相衬,脑后的头发散下来,松散地用红色的绳子绑起来,活脱脱也是一个小丫头,但是个漂亮的丫头,十岁的她已然是小小瓜子脸,柳叶眉,已经比过小莲姐姐和绿翘,漫染总是说:凤羽长得真好看,如果娘在,也会这么打扮凤羽的。
其实她知道,漫染也很好看,她不用绿色头绳扎个蝴蝶结,只辫一个辫子也已是很清新脱俗,她和宸王府所有的丫头都不一样,她的气质,从来府里的第二年,便让那个云黛羡慕不已,除了簌园,她不许漫染去别的地方一步。
还好她总是躲在漫染的身后,低着头不敢吭声,倒是没被怎么罚,偶尔能偷偷和院里的姐妹上街玩一玩,用私下省下来的银子买个耳坠、镯子之类的。
反正漫染的性子极清冷,几年下来,除了住的地方就是开满花朵的簌园,她竟然过得十分满足。
那个六殿下再来宸王府的时候,似乎真的忘了漫染和凤羽,只顾着拉着宸王爷教他武功。她曾和漫染怨言过,漫染当时竟然笑着答:这样多好,本来,高高在上的六殿下,哪里是我们做丫头的招惹的起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松了口气,好像躲了大灾一般,她很不以为然,要知道,他可是她们的福星,没有他,她们早饿死冷死了……
扎好头发,漫染轻声说:“门外有水,去洗了脸,穿上衣服,我先去簌园了。”
因为王伯觉得她俩是个孩子,从没要求过必须寅时要到,毕竟这么早的时辰,连王爷都没去早朝,她俩晚会或早会也就他看得到。几年下来,他看着俩孩子的成长,竟然当自家孙女一般爱护。
凤羽乖巧地点点头,去穿夏天宸王府统一发下来给丫头穿的薄薄的水粉色衣裙。
漫染看着天边有些发白的天空,夏天的天总是亮的极快,她快步走到簌园,王伯又第一个到了,他在簌园旁边的花房里,搬着用花盆栽种的名贵花种,跟着王伯的是他的远方表亲家的孩子吴南,今年十四岁,正打着哈欠走过来,见到漫染,立马就清醒过来,她就像春天里盛开的一朵梨花,夏天里可以成荫的蔷薇,所以只要看到她,他就觉得夏天都不闷热了,欢快地蹦达着到漫染的身边,傻傻地笑:“小漫你又来这么早啊。”
漫染朝他淡淡一笑。
他便开心害羞起来,一转身跑到花房里了。
漫染也跟着他的脚步看到花房里微弱的蜡烛下,王伯正在看一株可怜的玫瑰,那株玫瑰是前段时间别的国家进贡楚王带来的稀有黄色品种,昨天雨下得急又没有预兆,所以,他们搬得晚了,被雨打得太急太快,以至于一直当温室里的贵族养的它着实吓病了。
漫染安慰着:“王伯,没事的,今天见见阳光,估计就好了。”
王伯叹了叹气点头转头望见来回开始搬弄花草的吴南,小心地搬起来,轻声对漫染说:“小漫你去拿些清水在日头没到之前,在它的叶上浇点水吧。这里就不用你搬了。”
漫染答应着,去花房里拿着桶出去了,为了方便浇花,在簌园的一角有一口井,这样打水就不用绕太远。而这个井水的角落,漫染得王伯应允,洒了一些葵瓜子,现在入夏,望日莲的叶子绿油油地,经过昨夜的大雨,头上似乎长了个花蕾。漫染惊喜地蹲下去,要开花了。抬眼望见墙角的蔷薇,被雨打得有些凌乱,便起身把蔷薇枝向靠墙的树枝上扶了扶,又转身开始打水,那边凤羽已欢快地到了簌园,和同样是花奴的小意小林聊着天,不时的笑声传过来。低低的,在这占地数十亩的园子里,叫醒了浅睡的太阳。
漫染把黄玫瑰浇了,便开始除草,月季花这种花种和玫瑰很像,也很得皇室贵族的喜爱,毕竟它没玫瑰娇贵,只要随意插在地上,便能生根发芽,簌园里的月季是按着铺着青石的路栽成的,婉延在路的两边,优雅沁意。夏天是花草的世界,只一夜,又有嫩草冒出土来,他们不仅要把名贵花种摆出来,还要在阳光照射之前把花园里的花浇上一遍,这样午时的太阳也不会让花儿渴的低下头。
伺候宸王爷的丫头除了云黛还有一位漫染没见过的听说文才很渊识的兰兰姑娘。跟着兰兰的夏花秋言两位姑娘倒是和漫染她们住一个院子,她俩打着哈欠路过簌园,看着被雨淋过的月季花蕾待放的样子,惊喜地说:“昨天的雨没把闷热带走,倒是带来了满园的怒放。”
秋言低下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花真香。”
夏花拉起秋言,看着要穿过云层的阳光,卯时已过,急急说:“快走吧,我们都起晚了,估计王爷该下了早朝了。到时不在身边伺候,兰兰姐又要训我们了。”
漫染见过他们路过,起身喊了声:“两位姑娘好。”
一股胭脂花香自鼻间飘过,漫染重新弯下腰开始除草。
凤羽悄无声息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朵昨天已开放的玫瑰,贼兮兮地:“姐,想要身子香香的吗?”
漫染冷下脸:“不是晚上有用落下的花瓣泡澡吗?”压低声音问:“谁给你的胆子敢去采这些花朵了。”
凤羽一副你太惊小怪地样子喊:“天热容易起汗,一天洗十次澡也照样不干净,这个花汁擦在手腕和脖子上会香香的呢。”
漫染转过头继续跟新长出的野草奋战,却不忘调侃:“是不是又是那个花言巧嘴的小意告诉你的。”
凤羽贼贼地笑着,“昨儿个是领月银的日子,小意拿着银子去喝花酒了,他说那里的姑娘都是这么做的。”
漫染冷冷地笑:“那你摘错过花了,茉莉才最香呢。”
凤羽想了想果然,转头走了。
漫染急急拉住她衣角:“你又要去祸害那茉莉?”
凤羽愣愣的:“哪里是祸害,姐你真讨厌。”说完嘿嘿笑着打开了漫染的手,又往茉莉花那边寻去了。
漫染叹了口气,怪她,她告诉她茉莉比玫瑰香来着。
辰时一到,王伯就对园子里的人说大家可以散了,等傍晚后再来搬花。
花奴的事也不是很累,雷雨除外,只有在很早的时候和很晚的时候,才需要他们,一般情况下,簌园的白天是属于宸王爷和他的兄弟们的。赏花,品茗……
簌园一面过桥那里有个水上凉亭,听说王爷的兄弟常来那儿喝茶看鱼赏花。
漫染从没去见过河里的花,只能在夏季看那河面上开着一大片的荷花,远远望去,荷花的花瓣很是粉嫩漂亮。
抹了汗,她可以和凤羽去吃早饭了。
宸王府的下人分两拨,一面男子的院子,一面是她们住的女子的院子,还有伺候王爷的大丫头和随身侍卫可以有单独的院子。
年纪越大,凤羽越觉得呆在簌园没有出头之日,反比漫染,她觉得已经很满足,住在有他的家里,在吃饭时候听着丫头们杂七杂八的唠嗑的小道消息知道他每天好好的,就觉得很开心。
拉着凤羽的手回到院子里,看到已没有了吃的,便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顺便拿回早饭回来吃。
从他们住的院子另一个门出穿过一片竹林,就是宸王府的后厨,漫染只要进了竹林,就不舍得移脚,竹林深处有三间房子围成的一个院子,那里每次看都是关着门,门口也不见把守着的侍卫,漫染每次和凤羽说那个一直空着的院子就充满了好奇和羡慕,想着不知什么人住在那片幽静处。
凤羽总是会反问,那里有什么好的,半个人影都没,天晚了,竹林深深,一个灯光都没有,好可怕的呀。
漫染却不这样认为,每次路过,凤羽总是快步地拉着漫染过去,害得漫染不能多看看长得茂盛的竹子和那处神秘的庭院。
刚到厨房,就听到有人小声地嚷嚷:“唉,如果咱们王府里有了王妃后,估计可把咱府里那些丫头美梦给敲醒了。”
漫染的手抖了抖,王妃,她还是懂的,王爷的娘子……
凤羽一脸好奇地松开漫染的手,跑到正在烧火的小厮大海身边,一脸怀有忧愁地问:“王爷要成亲了呀。”
大海正和在厨房吃早饭的侍卫洛黑聊的火热,凤羽悄无声息地移过来,差点把洛黑手里的粥碗给吓翻了。
大海看着是漂亮可爱王府丫头里最小的木凤羽,一脸地媚笑:“不会连十岁的小凤羽都爱慕咱们王爷吧。”
凤羽笑得暖暖的,看不出她想什么,只是讪讪笑:“大海哥哥你告诉凤羽嘛,哪位官家小姐要嫁过来啊。”
大海看了看进了门一脸清冷的漫染,压低声音说:“好像是当朝一品右相的三小姐。年芳三五。”
凤羽起嘟着脸问:“十五岁的三小姐和二十一岁的宸王爷,好像,也蛮配的啊。”
大海谄媚地接着笑着说:“宸王十八时已被皇帝陛下说过挑选正妃的事,不过那时王爷总以国事繁忙还需要学的东西很多为理由推掉了,他连个侍妾都没,这次,皇帝估计要说真格的了,毕竟他是皇帝的第一个大儿子啊。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已娶了王妃了。”
洛黑递给凤羽一碗粥,说着:“还没吃早饭吧,给。”
凤羽美美地朝他笑笑,又说:“王爷喜欢那位三小姐吗?”
洛黑腼腆的一笑:“那右相的三小姐不仅琴棋书画不在话下,就连容貌听说也是惊为仙人的。”
这么美?
凤羽嘟着脸,一脸地反感,转身,漫染并没在厨房里。她急问出声:“你们可看到漫染了?”
大海拿根柴火放进火里,随意地说:“刚才她好像就没进门,在门口站了一下,就走了,估计是不饿,你先吃饱了,再去寻她吧。”
凤羽哦哦地开始着急地喝着碗里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