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情的沧浪(六)(1 / 1)
周二,那日清晨,风里夹着细雨,驮雨的云驿推开小窗一扇,漏了些雨丝出来,遂又关上,让绻缱的人事放不下,更渴望能泼下一场大雨。总之天气属阴,到了下午也是晴不起来的。
霜霜拄着下巴,呆坐在书桌前,眼睛盯着对面楼的那盆玫瑰,花什么时候谢了的?她竟没注意到,叹了一口气,心想难得休假却这么无聊,也就自己这么守约。她回想起早晨的电话,Brian的声音自话筒那方传来,低沉如磁铁般不乏引力,他让她等却忘了交代时间,要去哪里也没说,她垂下脑袋,手指扯了扯潮了的袖口,向后靠上了椅背,闭上眼睛,仿佛听得到云移的脚步声,啊,那人是秋风,眷恋春雨,又听倦了花语。
到了夜里,Brian还是没出现,霜霜下了班便睁着眼坚持了一天,终于撑不下去,随便吃了点晚餐,上床睡觉了。
永远有看不见的孽贼,在你做梦的时间便发动偷袭。
夜半,是安静的,无星无月,无虫鸣啾啾。霜霜平安的躺在床上,却突然涌生出一种莫名的要被小贩称斤论两算计了的感觉,她略动了动,挣开了双眼,窗外的路灯慢悠悠地晃进来,她扭头看向左侧,一道黑影退了两步又立马向她袭来,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捂住了口鼻,吸入一阵异香,接着陷入昏迷。
霜霜感觉得到冷雨洒在脸颊上,依稀唤回了一丝意识,却没办法彻底溜醒触感,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放置在汽车的后座上,鼻息间有皮革的味道,她眯起眼睛,前面的座位上有几道模糊的人影,他们焦躁地说着什么,一个急转拐进巷弄里,她的体内仿佛聚集了浮冰,被遥远的冰河呼唤而颤动起来,这场阴谋的结论是什么?
她像失了魂魄般躺着,任是逼迫,游移的意识是再也经不起颠簸般彻底失了踪。
霜霜是被一阵争执声吵醒的,她眯起眼睛望了望天花板,一盏拉绳灯悬挂在右前方,她动了动,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疼,身下的铁床也发出“咯吱”声,她勉强支撑起身子,每个微小的动作都像是要把脑仁抖出来般,她把双脚挪下床,微微用了点力气扶着简单的像是块隔板的床头柜站了起来,她看着脚踩的地方,泛着潮味驻了虫的木地板,再往前是一扇老旧的木门,门上与天花板留着两厘米的空隙,屋里的窗户被木板封死,显得昏暗,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她赤着脚往前走了两步,一小截翘起的木板将她绊倒,“咚”一声倒是让争执声停下。
门被推开了,一双穿着皮质凉鞋的脚出现在霜霜面前,她抬起头,那人蒙着脸看不出来是谁,直到他伸出右手,小指缺了半截。她震惊地放大了瞳仁,握紧拳头,心跳快了两拍,她垂下头,生怕他发现她已经认出他是谁了。
那人握住霜霜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头疼?”声音沉沉的,有点沙哑,“水和吐司放这里,饿了自己吃,不要想逃,这个小岛四面都是海。”他交代完便离开了,没有多看她一眼。
霜霜坐在床沿,“四面都是海”?那还真是无处可逃,她斜倚着,伸手揉着太阳穴,心里万分疑惑,那人不是王五景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就是绑她过来的人吗?其他几个又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她有点焦虑,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她失踪了?会不会报警?Brian呢?那晚有没有去找她?种种疑问没有解答,脑子像是被和进了水泥,开始结成灰色的硬块。
她趴在床头柜上,看着那瓶水和那包吐司,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叹了一口气,再次打量起这个房间,只有六七坪,家具只有铁架的单人床,和木板搭的床头柜,像是附近渔夫建筑的,让人短时间内有个挡风遮雨的简陋宿处,窗户被封死了,唯一的出口是两步之外的门。
当天,没有人再进来,他们似乎就在外头露宿的样子,偶尔听得到脚步巡逻至门口的声音,却没有窥视的感觉,估计他们十分放心这里的地形环境,料定不会逃,也逃不出去。霜霜在屋子里踱了几趟来回,逃跑是行不通了,只能等。她拉了绳灯,却是个坏的,天黑,全世界都在打鼾,夜看来像水鬼的袖,挥舞着带来海浪的潮音。
室内阒寂无声,除了她的呼吸,全身布满冷刺,恐惧伴随黑暗一点一点袭来,她把脸埋在膝头开始颤抖,她想哭,但眼泪却像闷在鼻腔打不出的一个喷嚏,抬眼望向窗口,央求月亮点灯,哪怕一丝光亮也好,她害怕,夜黑得像潮水,如同一座海洋的力量压上她胸口,难以呼吸。
他们似乎在外头燃起一小撮火苗,黄色带着暖意的火光透过木板的缝隙钻了进来,可是,离光明还有好长一段路。隐隐约约地,她听见外头传来的谈话声,一个刻意压低的年轻男声开口问道,“他会来吗?万一他不来怎么办?”
另一个低沉,有点沙哑的声音严厉地说,“不会,肯定会来。”这人估计就是王五景,霜霜心想。
“我只是说万一嘛。”另一个声音嘟囔了一句。
“没有万一。”
这时又有一道声音加入,伴随着窸窣的衣料摩擦声,他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谁要先值班,我要睡一会。”
“我先来吧,还不困。”那个年轻的征得其余两人的同意,而后归于平静,只有大海掀浪的躁动声,隐隐不安。
霜霜在迷迷糊糊间睡去,感觉梦里梦外都是潮水,像是在海的心中,她随着海的呼吸起伏,与血液同流。
隔天,她被门锁打开的声音惊醒,她盯着被粗鲁推开的木门,还是王五景,仍然蒙着脸,就动作来看,霜霜揣测蒙着脸的表情应该是凝重的,他手里拿着一条拇指粗的麻绳,二话不说,把霜霜的双手束住,示意她出门。
她乍一踩进阳光,便被刺晃了双眼,垂首问了一句,“要去哪?”
“跟着走就是了。”他不耐地说。
晨光已破晓,却仍笼在阴霾下,霜霜双脚踩在湿了的细沙上,关了一天,有点不适应光线,她被推搡着向前走,另外两人也蒙住了脸,一个身形高壮,另外那人属于干瘦型。他们很默契的不说话,慢慢地绕过沙滩,像是要拐过这个海湾。
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王五景示意年轻的接手霜霜,那人手掌捏着她的肩膀,一边推着她走,从力道上看,霜霜心想他还是有点紧张,她看了眼前面带路的两人,另一道背影同样十分熟悉。
他们走到一个废弃的船屋前,半掩着的木门用铁链拴着,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面用暗色的帆布盖着几桌木柜,还有几圈缆绳与一块绣了的船锚。这里大概又是另一个临时据点,霜霜望了望天空,云层驮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