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清狂(八)(1 / 1)
窗台上的玫瑰一夜没人理它,显得有些颓唐,框着格子的光影在地毯绣上纹路,带着点自娱自乐的情思,也不管这毫不讲究的挥毫毁了满地的精致暗纹。Brian醒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人,盘腿坐了起来,双手拄着腮帮子,一副小学生在课堂走神发呆的模样,揉了揉眼睛,起床往浴室去了。
穿戴完毕,趿拉上鞋子,往外平台走去,草地上似乎还有点点水珠没被阳光收留,慢悠悠地摸出一根烟点上,斜倚着廊下的柱子,偏过头看了眼半开着的花房的门,不禁勾了勾嘴角,而后有个人影缓缓走了出来。
霜霜踏上小径,目光笔直地盯着朝自己走来的男人,不被天光云影遮掩,他那双寸土寸金的眼眶里似乎只有她停泊而已,“你怎么起来了?难得这么早,居然没有赖床。”
“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不叫我?”Brian说,“在那做什么?”
“没呀,到处参观参观呗!”她说,“走吧,既然起来了,就一起去包饺子吧!”
“我只负责吃!”Brian坦然地说,“如果你不想我拖你后腿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
“好!那你一边看着就行”"霜霜说着便挽了他的胳膊,半拽着走向厨房。
霜霜把醒好的面团往砧板上一放,把袖子往上一撸,准备大刀阔斧将它□□一番。Brian搬了张椅子坐在长桌旁,拄着下巴盯着眼前架势十足的霜霜,她在砧板上抹上面粉,面团在中间挖个洞甩成软呼啦圈状的头尾相连的圆圈,用刀切成硬币大小的块状,再打着圈擀成饺子皮,一个接一个,倒是利落。
“好了,50个差不多了吧,我们来包吧!”霜霜灿笑着看着Brian说,“好久没动手了,手感还在!我教你!”
“嗯。”Brian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伸出手取了张皮,“反正就是这样再这样嘛,”他胡乱把饺子捏成了白菜,得意地说,“好看吗?”
“嗯,随你吧,反正你就把边捏紧。”霜霜的眼神透着彻底的不信任,鄙夷地看着那一个白菜壮的东西,“你可以包个莴苣吗?”
“行啊,还要什么?萝卜?西红柿?土豆?”
“讨厌死了,连讽刺都听不出来!”霜霜叉着腰说,“那…鱼,兔子,猫,狗。”
“那太难了,鱼估计还行。”
“恐龙?”
“…”
“猪?”
“…”
两人带了点傻气的浪漫,热烘烘地在厨房里包着饺子,因着Brian的搅局,有半拉长得东倒西歪,像是被台风刮了一小时的凌乱样,霜霜优先把那些下了锅,省得留底吓人,“先把这些吃了吧。”
“我要吃你包的!”Brian绕到霜霜身后,搂着她的腰,凑在她耳畔说。
“你这话倒是诚恳。”霜霜往锅里加了凉水。
“那些是我为了你包的,你得吃掉。”Brian盯着冒着白色热烟的锅说。
“是这样吗?感恩…”霜霜扭过头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又拿大勺搅了搅,防止粘锅。
“是啊,不吃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他心安理得地反问。
霜霜慷慨激昂地说,“我首先得对得起自己的五脏庙!”
“皮你擀的,馅你备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好好,奉天承运了~”霜霜又加了两次凉水终于出锅了,她取出一个图案鲜艳的瓷盘,图案上画的是一只极乐鸟,依偎在一圈玫瑰花苞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总是能勾起某种想念,像是体内有种莫名的喜悦升腾而起,等着它与舌尖相会。
“嗯,好吃!”
故事的关键点往往在于稀松平常的细节上,一句“好吃”足以让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心甘情愿沦陷在荒漠的流沙中。“刚刚你有找我吗?”霜霜调了一小碟蘸酱,放在桌上。
“反正你就在这里,左右离不开这宅子,用得着找吗?总会出现。”Brian瞥了眼那口锅,说,“还有吗?”
“嗯,下锅了,再一会就好了。”霜霜盯着眼前的男人,感觉春天柔软的脚步,此刻硬气的破门而入,带了点意气风发与不可一世,她忍不住探过身子,吻向他的嘴角,傻傻一笑,“你包的这只恐龙真是阔绰啊!简直是个大肉包!”
Brian把空着的那只手捏向霜霜的颈子,允了一口她的嘴唇,“那只是猪!”
“它上辈子是恐龙!”
“随你,再来一盘!”
阳光带着点心不在焉的懒散,浅浅淡淡地投射在人的眉梢睫毛,平静地昭告自己的存在,虽然弱了点,可还是存在,于是,叶子不在乎飘零了,树干不在乎□□了,轻描淡写着多年前那段满树的浓荫,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对春天的思念。
下山的路径格外流畅,像是乘着小船顺着河流南下,“你还会煮什么?”
“基本上都行!”霜霜回答,“我的手艺可算得上是我们村第一呢!”
“为什么?”
“我从小就帮我阿祖打下手,她煮的饭菜很好吃,朴素,吃下去的口感却很豪华!”她说。
“你可真是崇拜她啊。”
“我阿祖的娘家可算是当地的望族了,人丁兴旺,田产广袤,她却以绝食的方法逼得父辈推断安排好的亲事,把自己嫁到远村一户常常淹水的茅屋…”她接着说,“光她对爱情的忠贞就足以载入史册了,那个年代的人,要违逆父命,可得有十足的机智与勇气。”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活着,总有一大锅人事烦你,摆几个人在心里倒是珍贵。”
“你心里有谁?”霜霜迎着他的目光问。
“有你。”Brian牵着她的手走在亮堂堂的马路上,“我们走一小段路再搭车,好吗?”
“嗯,两小段路也行,反正我陪你走。”她说。
“好。”
于是,霜霜知道了,接下来的路,她要同他一起迷失在天涯海角。有种从灵魂深处泛着白光的戳印,分明写着两人的名字,在这左右高楼林立的街道上,不理劳碌世间的扰攘人群,张扬地署上坚贞的名。她心里怦怦乱跳着,仿佛捕捉到流光中,最让人神迷的一粒尘埃,它自宇宙的洪荒中来,在阳光中舞动了数百个轮回,终于镶入了眸中带着星光的瞳仁,那是远古时期的一次分离,而今在眨眼间相会,诉不尽的衷肠。
回到船上已经是三点钟了,两人在Gangway道了别,霜霜的目光寸步不移地跟着他走过了拐角,似乎还跟着他进了电梯,而后开了门,在屋里的阳台护栏上倚着,他悠哉的先点了支烟,霜霜误以为自己嗅到了那股烟味,垂下眼皮往Cabin走,只是还看得见他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阳光,嘴角勾起的幅度似是在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