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我瞧着沈夷,突然无力再做计较。襄神族遭了大难,沈夷和海神也不得善终。这一场环环相扣的命运里,我们皆是一败涂地,何苦相互为难。
我抬头看向门梁:“我想了想,当日之所以看到关于你和海神的梦境,唯一的解释是,你给我施术除去异能时,没留神把记忆刻进了我的意识,结果异能没除去,倒让我在梦里把你那隐私瞧了个干净。”
他怔了怔。我说:“我想不出别的理由。对了,当初都施过哪些术,你还记得全吧?”
他没答,脑袋里的念头却隆隆作响。我略一整理,了然道:“寻常探查之术用过便罢了,但那个‘血缚之咒’是个什么东西?”
“异能的终解。”
他望着我,眸色深黑不明:“这是医官独有的秘术。需我本人祭出神力与鲜血,在受术者身上催动一周,滤清其血脉中的异能。寻常方法解不了的异能,血缚之咒必定能解。”
我愣了:“但我那异能,血缚之咒也解不了?”
“是。”
我周身狠狠一凛。襄神族精通术法,我混迹多年,将其中规律摸了个七七八八。
世间之术大多分常解、终解、无解。常解可解之事,老天大多不怎么关心;要用到终解的,说明老天不大乐意,要问你讨些代价;而无解的,只有两个字,天命。
襄神族成为棋子弃子、海神化作半人半神,每一桩都是天命。和天命作对的代价,我和沈夷再清楚不过。可是,得以窥见另一个人的心念,这是哪门子天命?
沈夷看着我,不说话。我心一横。违逆天命又如何,左右不过一死。任一种结局,都比留下这鬼地方和沈夷朝夕相对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我开了口:“我那梦境,必与血缚之咒有关。”
沈夷猛地抬眼:“什么?”
我答:“寻常术法无法伤及我的意识,被强行刻入记忆,定是遇到远强于我的力量。目下看,只有你的血有如此功效。”
他微微眯眼:“你想怎样?”
“重新施咒。”我淡淡道,“上次你用的血量,承载了片刻梦境,所以,你认为自己与海神有几倍于此的回忆,就祭出几倍于前的血量,让我一次看个干净,再尽数告知于你吧。”
“无名!”沈夷神色一震,脸色微白,“可你……”
“以一介凡人之躯承载殿下神血,后果无法可想,我知道。”
我对他微笑:“但这不是你让我离开的唯一办法吗?沈夷,你现在知道,我为了和你永世不见,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了吧。”
***
轮回厅前,黑色石塔直耸入云。其实,阴曹地府哪来什么烟云,只有望不到头的茫茫漆黑而已。
我与沈夷在塔顶相对而立。他侧着脸,凌厉的轮廓泛着白瓷般的光,一如初见。然而短短几日,我们从生人到主仆,从朋友至仇敌,时至今日,我已不知这一切应该算做什么。
大概什么也不算吧,因为从头到尾,我都不懂他。就像我不懂,为什么忆起比忘记好。我就希望自己能忘记纪渊。我很自私,很想活得容易一点。
“无名……”
“开始吧。”
我打断沈夷的话,扬手挥出柄利刃,在掌心豁出一道血口。皮肉外翻,鲜血汩汩涌出。沈夷的唇僵了僵,终是默然,继而合掌运力。掌心摊开时,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神血。
上次他施展血缚之咒时,我的灵力未复,直接昏了过去。这一回得以亲见,感觉竟如此奇妙。神族的血是蓝色的,那种晕着华光的淡蓝,如同苍幕下柔和的星子,温暖、亲切、熟悉,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我不由伸手将他握住。血脉相融之处,蓝与红渗入彼此,难舍难分。很疼、很凉、也很痒,我不禁一颤,下意识想要缩手,沈夷却倏地将我死死攥住。
就在这时,一团金光自交握的掌心处乍然盛放,忽地展成一方结界,将我们两个完全笼罩。耳边“嗡”地一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悠然响起。
“你跑得太慢了,还没有我养的乌龟灵便。”
“我找到了个好去处,那个部族唤作襄神,是赋有灵力的人类,是不是和我这个半人半神很像?”
“太子之事悬而未决,天界风波不断,最终会致三界大乱。你已经没有人血了,先回去继了帝位安抚天下,然后就来襄神族找我,好不好?”
“阿深,等着我。”
结界上,缭绕的雾气晕成幅生动的图景,隐约描绘一个男子挺拔的背影。他的身前,一方衣袂轻轻扬着,像女子俏皮的面容:“千年万载,我都一定等的。”
男子转身、回眸,与女子的身影渐渐交错。终于,我看清了女子的脸。
那个来自千年之前的我,正对着眼下的我微笑:“殿下可休想赖账!你若敢跑、你要是胆敢跑掉,我就,就……”
“嗯?就怎样?”
“就,就……就算你逃到阴曹地府,我也定会想尽办法追过去、藏好,然后‘扑哧’一下冒出来,装神弄鬼使劲吓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