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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其艳独绝,世无其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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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和江九这个女疯子一同上街。逛得还是齐都的繁华闹市。

我仍旧穿了苏漠宽大的衣衫,现在被江九拉着在人潮中横冲直撞,活像个被贼婆掳去的落魄书生。便甩开了江九的贼爪,喘着粗气,对她道:“疯婆子,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

江九却转过身来,一袭红衣,在人群中十分瞩目:“是你见城外灾民可怜,非要救济,再不快些城中粮店可要关了。”

江九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迷药,竟把绿柳山庄内许多下人迷了个七荤八素,便连语竹都被迷倒,她却飞身上了楼,非要扯我去逛街。

我本想拒绝,无奈为她所胁迫,所以在晚节不保和逛街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我二人从绿柳山庄步行至齐都,却见城外灾民实多。江九道吴地内乱,灾民逃窜,不及安置,我见其饭食不饱,欲施以援手。

“可我出门仓促,未带钱财。”

江九忽而揪了我的耳朵,我吃痛不住,险些叫出声来,江九却喋喋不休:“那你还要当济世圣母?姑奶奶身上也分文没有。”继而松了我耳朵,拍拍手道:“放心,齐国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灾民很快便得安置,用不着你操心,先把你我的肚子填饱再说。”

现今人人皆知,齐国掌握实权的乃是芷蓉公主,皇帝不过傀儡。而这女子究竟是否要开天辟地冒天下之不韪成一代女皇,尚不知晓。

而吴国内乱,却是因一则流言而起。先时清歌师长霍颜同文清雨之事不知为何在吴国大肆传扬开来,甚至有人假言当朝君主乃是文后同霍颜私生子,更有甚者又言先主吴候曾留密诏,即王位者另有其人,却被当今吴皇毁了去。于是吴国皇叔三王造反,新君孤立,乱作一团,战火殃及平民,难民纷纷向齐国逃窜。

我不知道江九是如何在没钱的情况下还有勇气跑到齐都最贵的馆子点了这么一大桌子菜。但见她吃的理直气壮,我自然也吃了个酒足饭饱。

江九拿了细竹签剔牙,自己剔着还不忘提醒我脸上有粒饭,牙上有颗菜。继而又问我吃饱了没。我点点头,不知其意欲何为。

我二人坐的是二层雅间。她伸手拍开一侧窗户,下面便是街市,她笑看了我,道:“跳下去。”

我有些惊异,但未及反应,便被江九一把扯了,从窗飞出。

江九身手矫健,武艺高强,轻轻落地,拍去身上微尘。

我武艺远不及她,摔了个狗吃屎,弄得灰头土脸。

我揉揉有些酸痛的腰,不由说道:“贼婆,出门吃霸王餐还要拉我上贼船。你不是号称能号令武林,怎么连顿饭钱都付不起。”

江九却妩媚一笑:“刺客楼楼主江飞花,神龙见首不见尾,出门吃饭不带钱,这是规矩。”

我却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哪里有这样的规矩,刺客楼本就以收重金替人刺杀仇家而闻名,江飞花建楼伊始便言:只有你出不起的价钱,绝没有刺客楼杀不掉的人。而江九之所以得了个江飞花的名号,只因她出手前,便会在你身上留下飞花印记,见此印记便可回家准备后事了,三日之后必死无疑。

传言江飞花武艺深不可测,从未失手,我却很难把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同一个名动江湖的冷血女杀手联系在一起。

我正胡思乱想,却发觉原本走在我前面的江九不知跑去了何处,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忽而却听到一阵女声尖叫,便向那处奔去。

果然是江贼婆缠上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劲儿逼问人家姓甚名谁可有婚嫁,甚至还要对人动手动脚。

我一时无语,但还是冲了过去拉开江九向人家姑娘好生道歉,言及舍妹自小患了疯疾,今日下人未看好,偷从家中跑了出来,姑娘莫怪。狠狠揶揄了江九一番。

那姑娘见我还算有礼,本想说些什么,怎奈江贼婆在我身后挤眉弄眼,还舔嘴唇舔的上下翻飞,硬是把人家吓得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我只得无奈摇摇头,苦笑着对江九说:“夏依依怎会有你这么个朋友?”

江九却意犹未尽般盯了姑娘远去,才道:“我几时和她齐……不,夏依依成了朋友,若不是她貌美,我绝不肯同这人搅和在一起,如今也是后悔不迭。”

我却注意到了江九的迟疑,夏依依原本姓齐,而江九这样放肆的人,竟也会害怕。

不过,从我个人而言,好色这件事似乎也是会传染的。原本见江九同人家姑娘拉拉扯扯我还去劝阻,但见其本性如此且只是同姑娘们拉拉家常并无恶意,故也不再阻拦。

甚至还同她一起坐了茶社,看街上女子往来,评头论足。这个屁股太大,那个太平,这个穿着土出新高度,那个风骚太过太□□。

左左右右好像都不怎么满意,最后相视一笑,当是想起了同一个人,看惯了她,旁人实在入不得眼,其艳独绝,世无其二。

两个男人的友情很多时候可以通过一起逛窑子而培养起来,男女之事的秘密有时很容易成为两个男人之间的纽带。后来我又思索了一下,两个女人逛青楼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所以当我们付不起茶钱被茶社老板打出店来以后,江九提出一同去逛青楼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江九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套男子衣饰换了,相貌仍平,可风致犹在,倒真像是哪家风流贵公子。

江九带我到了一座矮房旁,招牌上大大一个“赌”字。

我有些不明所以,她却拎了我进去,赌的不过是最简单的摇骰子压大小。对面摇骰子的赌坊伙计问江九可带了赌本,江九却把我按在桌上,道:“我这个弟弟,洒扫做饭,铺床暖被,做的都是极好,若我输了,尽可将他带走。”

立时我就想痛扁江九一顿。好在她连赢数场。走时我抱了个大大的包裹,里面尽是银钱。

去往青楼时,我向江九道:“你赌钱赌的如此好,到时不妨教教我,发家致富全靠它了。”

江九却笑了:“今日不过运气好,往日早不知要输上多少了。”

我立时炸了毛:“那你还敢拿我当赌本,万一输了呢?”

江九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要不是带着你这么个蠢货,姑奶奶飞檐走壁,早进楼泡姑娘去了。”

我想了想她说的好像也没什么错,于是欢快的和江九手挽手,走呀走,准备逛青楼。

一阵浓烈的脂粉气袭来,呛得我涕泗横流。一位长相一般妆画的却惊天动地的中年妇女出现在我二人面前。

我看她那副模样,实在惊的说不出话来。江九却轻车熟路,从包裹中掏了一锭银子,而面前老鸨那张血盆大口就此张开,滔滔不绝讲起楼中哪个姑娘长相美,哪个姑娘身段佳,吐沫横飞。

江九轻眯了双目,道:“我二人家中管教甚严,今夜不过寻几个貌美姑娘喝喝酒,过夜倒是不必。”继而又掏得一块银子,让老鸨寻个好位置。

老鸨笑开了花,言及今日楼中有姑娘献艺,不如先在二楼坐了,看过后再入房间喝酒。江九微微笑了,手中摩挲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块暖玉扳指,点头应允。

我却忽而想到,此时夏依依是否知晓我二人跑了出来,继而又想反正可以怪在江九头上,这贼婆脸皮厚,由她去跟夏依依磨好了。

于是便随她大摇大摆进了青楼,门口竟还有一排姑娘相迎,江九取些碎银分与她们,转头低声道:“有些姿色地位的姑娘都在楼中,门口这些女人,多半迫于生计在此寻个有钱人陪了,挣多挣少却是未知。”

我望着这些姑娘,淡淡有些悲凉。即便命运各异,可都在努力生活。可这样生活,却时常为人拿操守道德来评判,而践踏这些女人的恰恰是所谓正人君子,说来也是可笑。

老鸨将我二人带到二楼,坐在雕花栏杆旁,向下望便是舞台侧面正中。而楼上的其它好位置早为人占去,我们也懒于多生事端,便在此坐了,磕着瓜子看台上人唱曲。

楼下舞台周围却围了许多人,尽是些没钱的浪客,吵吵嚷嚷。

忽而嘈杂之声渐低,我低头看了,台中站了个姑娘,着鹅黄轻衫,虽有些远,仍能辨出秀丽容颜,只是此时被这些狂蜂浪蝶围了,有些手足无措。

前番迎我二人的大妈不知何时上了台,道今日将卖出纤纤姑娘初夜,竞价高者得。

底下一阵人潮涌动,当然,这些人是出不起价钱的,只是凑热闹的事儿人人都愿意凑一份,因而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而我却注意到台上的姑娘似乎正微微颤抖,许是因为恐惧。

江九见我看的出神,轻笑了:“怎么,心疼了?”

我转头看了她,摇了摇头。

江九却一脸的坏笑:“莫要害羞,若真看中了,我替你娶回去做小妾。”继而伸手拍了拍满是银钱的包裹。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汗直冒,赶忙道:“我一个女子,要什么小妾。何况现今身在夏依依居所,能否自保尚未知,怎能无缘无故带个人回去。”

江九却仿佛一副了然神色,我暗暗扶额,不知她又怎样歪曲了我的意思。江九忽而一脸神秘,低声道:“你何时被夏依依吃干抹净的?”

我立时红了脸,一巴掌拍在江九头上:“胡说八道。”

再看台下时,已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出了高价,楼内无人相竞。

那男人生的是肥头大耳,步履踉跄,恐怕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扑上台来,竟要抱那姑娘。

我轻叹一声,忍无可忍。我虽救不得许多人,可见得一个,救得一个也是好的,便扬声道:“我出两倍的价钱。”

众人听得,皆有些惊愕,齐齐向楼上看来,见得两位公子,其中一位锦绣华服,生得一双媚眼,满脸讶色,看了对面公子。

而开口的那位,却着了件宽大长袍,肆意慵懒,轻倚了金丝楠木椅,一双脚却叠放在桌上,长相俊俏,眉眼生的尤其好。眉色微浓,眼眸顾盼流转间竟兼有凌冽与温暖两种神色,故虽性情随意,却流露出傲然之色。

而台上女子见我出价,神色惊异之余略有缓和,似乎松了口气。

我素来不喜众人瞩目,如今无法,便同江九去了里间客房,饮酒谈天。

不多时有人敲门,未及应答,那人竟推门而入,屋内脂粉之气弥漫开来,却是老鸨领了个女子前来。

我同江九酒意正高,为人打扰,心中不快,便脱口道:“好没规矩。”

老鸨未说什么,倒是那女子显得有些局促。我再仔细观之,觉其五官清丽,气质淡雅,方才明白是台上那女子,只是如今换了件淡粉色衣衫,我一时未认出。

老鸨见我色厉,便连忙离开,留了那姑娘在房中。

我一时失语,日间多话的江九竟也不言,气氛愈发尴尬,我也只得开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向我施礼,才道:“顾纤纤。”

又问道:“姑娘可善乐器,不妨弹奏一曲。”

顾纤纤未言语,取了房中琵琶,奏得一曲念奴娇。

江九向我低语:“不及夏依依当年风致,可也不错,你艳福不浅。”

我却苦笑摇摇头:“我本无此意,况为女子,你莫要揶揄我。”

江九忽而笑了:“你虽无意,佳人却有意。”

我方才注意到顾纤纤时不时向我看来,若不小心对上了目光,便错开去,面颊上还有两抹桃红。

我心中暗道不好,此番是引火上身,可也不忍让顾纤纤屈身侍奉那些腌臜之人,故并不后悔自己所为。只是如今怕是要多费些口舌了。

我请顾纤纤坐了,聊及她原是清白人家女子,只父亲嗜赌成性,债多难平,便将女儿卖来青楼。我将双臂挂着我脖子留着哈喇子睡熟的江九扒拉到一边儿,又从她怀中掏出所剩大半包裹的银钱,放在桌上,告诉顾纤纤可以此赎身,剩下的亦足她安身。

她却忽而跪了,言及此生无以为报,愿跟随我左右,做什么都无半点怨言。

我个人是十分讨厌这样狗血的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架着半睡半醒的江九便要离开。顾纤纤越发哭的梨花带雨,我却只能狠下心来,不得已骗她我已有妻室,才得脱身。

我同江九出得青楼时天刚蒙蒙亮,白日繁闹的街市说不出的安静,旁边几户人家却已生出袅袅炊烟,想来是家中有人早行。

忽而有辆马车从对面驶来,我拉了江九到路旁躲避。马车通过时我下意识抬了头,恍然竟透过纱帘看到了清歌侧颜,我本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怎样都发不出声音来。便呆呆站在路旁。又思索起马车中的人究竟是不是清歌。

江九察觉出我的异状,也看了远去马车,对我道:“恰是早朝时分,怕是哪个官宦入朝的马车。”

我回看了江九,扯出个苦笑来:“走罢,绿柳山庄此时怕是要翻天了。”

回去的路上,我异常沉默。我已有两载未见清歌,可如今,我身在敌国况为人俘,他却平步青云成了别国丞相。

我再不能依靠他,更不能任性的以为他会救我。从前挚友却落得如此境地,我从前设想过千百次的情形,似乎终于应验。

走至绿柳山庄,江九拉了我绕到庄后高墙。墙面平滑,无处借力,任是轻功再好,怕也是翻不过的。

只是江九却从腰间扯出一条铁索,扬手甩出,缠了紧邻高墙的一座房屋脊吻,另一只手环了我,借铁索之力跃起三丈,荡在墙上,足尖点了墙面,扯了铁索,又跃起丈余,过了高墙。

这两起两落看似轻盈,实则费力,非绝顶高手实难做到,何况江九还抱了我。

江九也是累极,一边收了铁索,还要一边抱怨我平日吃的太多,重成这样,远不及人家夏依依轻若无骨,肤白貌美,活该年纪这么大还嫁不出去。

我懒得同她计较,由着她絮絮不休。

江九对这园中似乎极熟悉,我却转的有些迷糊,总算是走到了长廊,又沿着长廊到了湖边。

江九揽了我,施展轻功,飞过湖面。清风宜人,十分畅快。

到了所居楼前,江九的鞋已湿了大半,她有些无奈,索性将鞋袜一并脱了,扔在地上,赤脚与我并肩上了楼,还吵着要我赔他一双鞋袜。

我却觉得有些好笑,道:“刺客楼中连套鞋袜都买不起了?难道楼中刺客尽是些赤脚大汉?”

正吵闹间上了四楼,见语竹立在一旁,眼角似有泪痕。我转头望了江九一眼,她也察觉不好,便要开溜,却听得清冷之声悠悠响起:“江狐狸,我的人,你惹得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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