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迷途敖山(1 / 1)
七畹端详着自己的掌心,烙了好几日的伏妖禁咒已经不见了踪影,一身虽不高明,但尚能自保的法力也已恢复了,这便是天鹰堡众人的“诚意”。
为何她到哪儿也不得清净,寻解药救堡主这等重要的大事皆会落到她的头上,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然她亦知这绝非玩笑,虽听似荒谬至极。
沉沉一叹,趴倒在桌上。
“七畹。”神墨低低的声音在她身后。
七畹偏了偏头,无精打采:“神墨。”
神墨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明日一路有我与陆轩灵以及天鹰堡与五宗各弟子在旁守护,定然不会出什么岔子。”
七畹扬起嘴角:“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咯。”
胸膛泛起一丝暖意,神墨不觉担忧:“那你为何叹气?”
“哎……”七畹又是长叹一声,苦着脸道,“我只是想起许久不见落葵姐了,不知她是否安好,还有梵恕,那个修罗抓走我时,他与你一同冲上来,如今不知是否亦落在修罗界了。还有……”
她顿了顿,眼眸里微光闪烁,那口吻婉转间夹着隐隐哀愁:“銮清……”
她不再说下去,只把脸埋进自己臂弯里。
神墨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模样,只觉胸口发紧。
不是早已知晓她心心念念的另有其人了么?然真正自她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心里为何有种空空落落的寂寥。
那种感觉,从未有过。
他伸出手去,却停在半空,终是缩了回来,轻声道:“待寻得解药,救下堡主,我们便去寻那崖魅绝谷可好?”
七畹默了默,抬起脸来纳罕道:“你不是还得帮忙找寻那无量浮屠印么?”
神墨道:“如今大少爷陆翰灵已返,天鹰堡中亦是人才济济,也不缺我一个外人。陆翰灵已答应我了,待此事一完,便会派人送我们去那崖魅绝谷。”
“当真?”七畹那黑亮的眼眸顿时一闪,好似星子璀璨。
神墨晃了晃神,继而笑吟吟点头:“千真万确。”
“那感情好!”七畹喜上眉梢,笑道,“既然如此,那也不过举手之劳的功夫,我自是不在话下的。”
救人如救火,尤其如今是救堡主的命。打七畹一应承,天鹰堡上下便忙着打点巨细。
午时方过,天鹰堡城门前便聚集了一大队人马,陆翰灵须得留下来守城,以故无法亲自前去,于是此番动身的有如许几人:
金、木两宗宗主,陆轩灵、陆瑶灵,四位五宗子嗣,四位天鹰弟子,以及七畹和神墨。
辞别陆翰灵与众天鹰堡弟子,众人便上了各自的骏骑,绝尘而去。
此番他们的目的地,乃是一处名傲山的地方,距离天鹰城三百里,快马加鞭,大约三日便可抵达。
御剑飞行,乃修罗界之大忌,极易招致各种修罗魔物的围堵攻击。
是故,纵使天鹰堡众人皆会御剑,然出得天鹰城,失了无量浮屠界的庇护,只得策马而行,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七畹有一件极为堵闷的事,让她耿耿于怀了一路,那便是……
她不会骑马!
她哪里会骑马呀!
她是妖呀,要会骑马做什么!每每出门,自是捏朵小云腾云驾雾了,又快又稳当,岂需骑马这般颠颠抖抖。这不,她才坐了小半路,这胃里翻江倒海一般,浑身的骨架子都要散了!
她只得竭力抱着神墨的背,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他的背上去。
背上贴了一只八爪鱼,神墨又岂会无动于衷的。
她的温度,她的柔软,她的芳香,仿似一只只猫儿在他心房之上骚动,令他心神不宁,却又心驰神往。
他微微皱起眉来,落下一声低叹。
大抵,这便是师父所说的,动情。
这厢的二人心思绵绵,殊不知,那厢,有一道视线落在他两紧拥的身影上,眼眸之中大雾弥漫,幽深如汪洋。
一行人驰骋大半日,天色渐晚,人疲马亦倦,便寻了一处破败屋舍,暂且歇脚。
篝火将破落的屋舍镀染上一层忧柔的暖黄之色,幸得天晴好,否则,就此处来说,定然是屋外大雨屋内小雨,将是何等可悲。
屋外传来阵阵凄厉的虫鸣鸦泣,增添了几许寂寥与不安。
众人赶路半日,风尘仆仆,皆有些倦意。
七畹顾不得草垛子年久积尘,一落地,便气恹恹地仰面倒在上头,犹如一具干尸,再也起不得身来。
神墨无奈笑笑,取了糕点,递上去道:“七畹,吃点东西。”
七畹一张脸苦得好比吃了黄连,哀怨地摇摇头。
陆轩灵颇为没心肝地大笑道:“见过晕车晕船的,还真没见过晕马的!”
若在平时,七畹定得狠狠瞪他一眼,再回击一番,然今日早已毫无力气,只得弱弱回一记白眼道:“真是荣幸,能让二少爷大开眼见。”
说罢,头一扭,管他天崩与地裂。
眼眯着眯着,幽幽飘来一股清香。
身为狐狸,她的嗅觉向来极好。
那清香仿若一只撩人的蝶,在她鼻尖萦绕不散,诱惑着她的每一处神经与血脉,就连方才毫无食欲的胃腹,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实在把持不住,挣扎着爬起来,左右环顾一番,见得众人或在进食,或闭目养神。
神墨见她东张西望,不觉狐疑道:“怎么了?”
“好香。”
“香?”神墨微诧,“有么?我怎么没闻到。”
“有。”七畹口吻坚定异常,细细闻了闻,微微皱了皱眉,眼一闭,白雾瞬起,竟化了原形出来。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
尤其是那未曾在议事堂见识过七畹原形的天鹰门人,更是目瞪口呆。
九尾狐在修罗界极为稀少,天鹰堡门人自是从未见过,不过自书卷与传闻中得知而已。如今亲眼见得这般圣洁无暇,美艳不可方物的灵物,皆是看愣了眼。
化了原形,嗅觉果然愈发灵敏,七畹闭上眼,循着香味走去。
那香越来越明显,终于近在咫尺!
她欢喜地睁开眼来,抬脸,对上一双温淡的眸,带着些许惊诧,正低着眼看她。
她心下一动,看向他的手,正捏着一颗刺云子,那清香便是出自此。
柳沉睿愣了愣,见七畹定定看着他的手,便笑道:“你要吃么?这有刺,我来替你剥。”
说罢,看向刺云子,却仿似不知从何入手,手指一用力,他的眉便皱了起来。
他松开的手指上,一颗血珠子滚了出来。
仿若鬼使神差地,七畹凑上去,伸出舌头将他的手指舔了舔,淡淡的血腥弥漫在嘴里,温温热热的。
柳沉睿当下便愣住了,其他人亦是面面相觑。
七畹闭了闭眼,白雾乍起,复又化为了人形,看了看柳沉睿,接过他手中的刺云子,低低道:“这玩意儿可不是这般轻易就会屈服的,若想一尝它的滋味,终是要付出些伤痛的。”
她将刺云子翻了个身,捏住了一根最为粗壮的刺,用力一掰,那刺自底部断裂下来,而她的手指叫旁侧的锐刺给扎到,血刹那渗了出来,她却恍若不见。
被拗断的刺根部露出了一个小裂缝,七畹双手捏住整颗果实,用力一掰,那颗看似坚不可摧的刺云子竟裂成了两半,露出了里头晶莹剔透,恍若白玉的果肉来。
那果肉一瓣一瓣,好似一朵未绽的白莲,煞是好看。
七畹将一半递给柳沉睿,神容又些许怅惘:“你看,看似最为坚不可摧的所在,或许便是最脆弱的地方。”
说着自己捏了另一半,扳了一瓣尝了尝,脸上竟晕开一抹淡淡笑意,恍若悠悠浮云之下的朦胧月轮。
她笑了笑:“味道果然一模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变。”
神墨上前来,看到七畹手上的血迹,吃了一惊,赶紧拉过她的手一看,眉宇拧得越发紧了些,她的手指被扎伤了好几处,血珠子皆透出来了。
神墨眉宇紧皱,口吻既责备又疼惜:“你若想吃也不是这么硬来的啊!”
七畹笑嘻嘻道:“没什么大碍啦。想尝甜头总归是先要吃点苦的,不是么?”
她说此话时,目光看向柳沉睿。
柳沉睿正看着神墨与她相握的手,听闻此言,眼眸抬了抬,对上七畹的眼。
她的眸,素来如星月般流光溢彩,此番却蒙了几丝灰。
七畹收回视线,抬脸向神墨笑道:“神墨你看,很漂亮对不对?你尝尝,还非常好吃哦!”
神墨佯装郁怒:“你真是乱来!”
七畹吐了吐舌头,俏皮又可爱:“好啦,下次不会啦。”
柳沉睿眼里闪过一丝恍惚与落寞,垂下眼,看向手中的刺云子。
“没想到七畹姑娘也懂着吃刺云子的诀窍啊。”木宗主易冉向来平易近人,对七畹倒也和气。
七畹笑道:“只是凑巧有人教过而已。”
神墨道:“谁?倒不曾听你说起过。”
七畹得意地哼了哼:“你才认识我多久呀!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神墨无语接话,只得作罢。
忽然间,陆轩灵大叫一声: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