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场寂寞凭谁诉(1 / 1)
七畹迷迷糊糊睁开眼来,头脑混沌不堪,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炸裂声犹在耳际,随后便是天旋地转,满目的光怪陆离。
她会不会就这么给炸死了?
她试着动了动,只觉全身的骨头疼得仿佛是被拆开了又胡乱拼凑起来,会疼,理应还没死吧?
她便在地上挺尸良久,直到头脑渐渐清晰,茂密的林木映入眼帘之中,那些断裂得惨不忍睹的树枝昭示着她是怎番惨烈地摔落下来,难怪骨头都要散了。
挣扎着撑起身来,见得擎莲落在手边,赶紧抓了在手,又满目纠结地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她方弄清周遭的情形。
这是一个树林子,且是分外茂盛的树林子,草木森森,枯树怪木如同鬼魅般峭楞楞的,将阳光都遮得密密实实,四处皆是弥漫着一股阴阴冷冷的气息,间或有鸟雀凄厉的悲鸣,愈加显得阴森恐怖。
地上枯枝败叶,苔藓杂草丛生,看似理应是常年无人的所在。
莫非是灵玑山哪处不为人知的树林?
却着实不像。
她站起身来,四下张望一番,忽见得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再细细一望,那身紫衣可不就是神墨!
赶忙奔将过去,但见神墨仰面躺在地上,一条腿上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沁湿了一大片衣袍,他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眼眸紧闭。
七畹大骇,赶紧去探他鼻息,幸好气息尚存,只是极为孱弱。
纵然他是紫微大帝托身,然如今亦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而已。
她将他的衣袍撩起,又将粘湿的外裤撕开。她不是凡世的女子,自然对于男女男授受不清这档子事看得极为淡薄,并且又是人命当前。
但见他大腿之上一道狰狞伤口,足有一手长,一指宽,那皮肉都翻了出来,真可谓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血还在汩汩往外冒,虽是鲜血淋漓,依然能看出伤口泛出黑紫之色来。
这定然不是叫树枝划破的伤口。
七畹急急念动治愈咒,那柔白的光芒缓缓渗入神墨的伤口,伤口慢慢止血愈合,只是那黑紫色的痕迹却依旧无法消退开去。
“神墨!神墨!”她叫了几声,神墨毫无反应。
不行,他的样子,显然便是中毒所致,她只会治外伤,对毒物所知甚少,亦不知他所中何毒,又是如何中的毒,得赶紧出了这片树林,找到銮清与梵恕才行。
思及此,七畹奋力将神墨背起,使了个腾云决,飞身入空中,然方见到一角天空,便觉撞上了什么,噗通一下被弹了回来,幸得她腾云向来小心,仓惶稳住身形,否则两人定然又要摔一个四仰八叉。
她再次小心翼翼腾高了些,在方才撞到的地方伸手摸了摸,果然有一堵坚实透明的墙体,心中霎时惊诧不已,这是个结界!
这座树林,竟被下了结界!
她究竟进了怎样的鬼林子里来!
七畹又恼又急,然全无办法,如今,只得徒步了。
她背着神墨,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找路走,如同老鼠拖猪头,好在她是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咬咬牙倒也能撑住。
走了好一阵,终是筋疲力尽,实在走不动了,她只得停下来歇歇脚。
小心翼翼将神墨放倒在一处平坦地面上,七畹便一屁股坐下来,顿时气喘如牛。
想想这林子上空被下了结界,纵然走到了林子尽头,能否出得去还是个问题,神墨不知能否撑得住,梵恕亦不知身在何处,銮清与那汀夜斗得如何,她突然失踪了,他会否担心,还有落葵姐如今是否安好……
一大堆问题涌上脑际,堵得七畹心烦意乱,她实在憋不住,“啊”地大叫一声,借以宣泄郁堵。
然她叫完,却听另一个声音亦是一声大叫,她簌簌一惊,赶紧竖起耳朵细听,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正哭喊着:“哇!走开!走开!你们别过来!”
那声音极为稚嫩,像是个孩子,正哇哇大哭着,状似分外惊恐,听得七畹心里直发颤。
她看了看无声息的神墨,狠狠心,抓起擎莲便往那哭喊声处跑去。
哭喊之声愈发清晰,甚至还夹杂着野兽低沉的咆哮之声,七畹撩开一处灌木丛看去时,顿时吓得浑身一抖。
是四只骇人的野兽!
那四只不知是什么的野兽,外貌似虎,却全然没有皮毛,全身是光秃秃的血红之色,且生了三条尾巴,头上还有一只看似分外锋利的黑色尖角,此时獠牙毕露地围着一棵大树打转。
而那树杈上,竟有一个孩子!
且看形貌,不过凡世四五岁孩童的模样,粉白玉嫩的,正坐在树杈上,惊恐万分地大哭大嚷着:“娘亲!娘亲!”
七畹极为诧异,这处阴森恐怖的林子里,怎会有这般的孩童?
然树下的野兽终是不耐烦,其中一只竟躬身一跃,攀上了树杈,步步逼近那孩子,吓得孩子连连后退,枝桠颤颤巍巍,看似就要断裂。
七畹大呼不妙,惶急捏起一道手决化作一团烈焰向树上的野兽掷去,那野兽不曾防备,被烈焰击中,坠下树来,摔落在地上,抖了抖身体,又站了起来。
另三只野兽具是一惊,随后纷纷转过身来,见得七畹,皆是双目赤红,龇牙咧嘴地围拢过来,低沉阴暗的嘶吼自那些獠牙如刀刃的喉咙里溢出,阴森得仿似自地底传来,那血色眼招子盯得七畹毛骨悚然。
蓦地,一头野兽怒吼一声,如离弦的箭矢般向她扑来,其余紧随其后枭扑过来。
七畹大惊失色,一把抽出擎莲,擎莲刹那光芒万丈,好似熊熊燃烧的火炬。
她的护身兵器是金鳞蛟丝鞭,故而对于剑的修业,她便只略懂一二,然握着擎莲,她的胸膛里陡然涌起一股灵气,头脑未曾细细理清,身体已然便动了起来,好似一切都是如此顺手而自然。
她跃身一跳,闪过一头野兽的袭击,抡手便是一剑,割裂了它的喉咙,回身挽一道剑花,刺入另一头野兽的胸膛。
一切就好似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寻不得一丝瑕疵。
那两头野兽轰然坠地,血如泉涌,抽搐两下,皆是不再动弹了,另两只见状,呜咽着后退两步,惊恐地掉头而逃。
七畹木愣愣看着手里熠熠生辉的擎莲,红色的剑刃上毫无血迹,然却愈发鲜红似血,仿似方才那一战早已痛饮得酣畅淋漓。
啧啧,真是不得了,原来她还有这般使剑的天赋呐!銮清说她悟性颇好,果然不假。看来族奶奶授错了业,当初应赠她一把剑的,她的修为或许比如今更甚一层。
她正颠颠儿得瑟着,忽见一个粉团子扑了过来,一把抱着她的腿,大叫道:“哇!姐姐好厉害!姐姐好厉害!”
七畹定睛一看,不正是树上那个小娃娃,他何时下树来的?
只见他抱着她的腿,仰着嫩如豆花的小脸看她,方才分明哭得昏天黑地,此刻竟是笑脸如花,未干的眼泪还挂在粉扑扑的脸颊上。
七畹骤然母爱大发,蹲下身来,擦了擦他的眼泪,声甜如蜜道:“宝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树林子里头,你爹娘呢?”
小娃娃摇摇头:“燕娃儿没有爹爹,只有娘亲!”
娘亲?
七畹心下一动,追问道:“你娘亲住在何处?能带姐姐去么?”
“好啊!燕娃儿家就住在前山。”燕娃儿顿时欢喜雀跃拍手跳脚道,“姐姐要去燕娃儿家,燕娃儿好高兴呐!”
七畹拍拍他的头笑道:“为什么呀?”
燕娃儿的小脸端了几分认真道:“因为燕娃儿家很少有人来,娘亲又老是不让燕娃儿去玩,燕娃儿今天不听话偷偷跑到后山来玩,所以才会碰到猛槐。娘亲说的对,后山真可怕,燕娃儿再也不来玩了。”
他小嘴儿嘟嘟的模样,简直可爱到无以复加,看得七畹再次母爱泛滥。
“姐姐,快去燕娃儿家玩吧!”燕娃儿拉住七畹的手便蹦跳着要走。
七畹赶紧道:“等下,姐姐还有点事。”
燕娃儿在前头蹦蹦跳跳地走,好似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子,七畹背着神墨,在后头吃力地跟。
神墨的伤口一片青黑,蔓延了半条腿,气息也愈来愈虚弱,她心急如焚,生怕他忽然便断了气。如今总算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住在这山中的人,或许会知晓这是何毒,她全部的希望便压在这里了。
若是紫微大帝的转生死了,他是否只是重回天界去了?她如今做的不过是多此一举?只是,这人命摆在眼前,她怎能不管,到时就算紫微升天了,说起来,她也在他为人之时没有负了他,也算对的起天地良心了。况且她认识的是神墨,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紫微大帝。
渐渐走到了前山,前山果然要开阔明朗许多,溪水潺潺,林木也不似后山那般阴风惨惨,抬头可见阳光融融。
“娘亲!”燕娃儿大叫着奔向前去。
七畹一望,见得前头是一座小木屋,小小的院落外头,站着一个人,正翘首以望。
是个年轻妇人,眉目姣好,灰白素净的衣衫分外简朴,此刻一脸焦虑地向外张望,见得燕娃儿,急急走上两步道:“燕娃儿,你可回来了!”
燕娃儿一下子扑到妇人怀里,哇哇哭起来:“娘亲!燕娃儿错了!燕娃儿刚刚去后山玩,碰到猛槐了!好可怕呀!”
妇人一惊,匆匆将燕娃儿上下检查一番,边切切说着:“可有伤到哪里?!”
燕娃儿泪眼汪汪摇着头,向后一指:“多亏了这位姐姐救了燕娃儿!姐姐好厉害,两下就把两只猛槐杀掉啦!姐姐的剑好漂亮呀,像朵红红的花儿一样!”
“姐姐?”妇人一抬眼,见得站在不远处背着神墨的七畹,那温润的瞳仁竟猛地一紧。
七畹愣了愣,而那妇人敛起方才那一脸的忧心忡忡,面容上竟浮上几分凝重与威严,她走近了些,看着七畹,微微笑了笑:“看来姑娘并非我修罗界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