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神之韶光（1 / 1）
茫茫韶光，一阙仙乡。
锦云织地幔，烟霞绕霓裳。
韶之光境，纵然在神界，亦是一株奇葩。
传说，那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是有灵的，就连叶尖尖上的一滴清露，也甘醇甜美，堪比神界玉露琼浆。
更不消说那彩凤舞空，青鸾浅唱，遍地珠光暖玉琉璃碧玺，清泉融融神光渺茫。
修行一日，抵寻常仙境百日。
有人，深信不疑。
有人，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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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境之内有片水竹林，形如其名，湛蓝如水晶，清风拂过，恍若清涧流波，曾琮玎玲似天籁弥音。
林内一汪碧泉畔，一只斑斓芳蝶扑了扑轻柔的翅，翩翩然落在一处乌黑柔亮的发际，仿似一朵蘸花，点缀其上，妙不可言。
那黑如乌檀木的青丝之主却浑然不觉。
她正偎在一只芒泽身上，睡得甜香。
芒泽洁白如柔光的皮毛柔软蓬松，让她半个身子软软陷下去。
白皙剔透的脸颊，一双美目翛翛然轻阖，睫羽如扇亦如蝶，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清浅如涟漪轻泛的笑意，大抵是偶得一方美梦。
水蓝色裙衫，轻缈似浮云，勾勒出曼妙清丽的好身姿，柔白色光晕在衣衫之上浅浅浮动，缈缈流转，愈发渲染出一番缥缈虚无的仙风神姿。
她，很美。
不似繁花绣锦的馥郁光艳，亦不属于倾国倾城的绝色之姿。
然她的美，如烟似雾，萦萦绕绕，弥久飘香，直渗入见者的每一处皮肤与血脉，仿若一泓清泉沁入心底，那种恬静与舒心，直叫人透彻心扉，永生难忘。
一人一兽，睡得安详似孩童。
忽有一抹白光遥遥自天际近来，芒泽心尖，尖耳一颤，睁眼抬脸望去。
是一只鸟。
它的名字，叫白鴖。
这只舒展着巨大双翼的神鸟，通体雪白，白得纯净无暇，恍若一道光芒，而它的周身也的确是光芒流转－－尽管，它已收敛很多很多。
白鴖之灵，世间独一，神妙无双。
它如流星陨地，悄无声息地落下来，落地刹那，微光一闪，便化做一名男子－－
一袭水雾白衣虚虚实实，朦胧氤氲仿似云烟，身形峻拔颀长，乌黑的发，如泼墨锦缎般随意散落，眉峰俊挑如岚，凤眼流盼，眸色是浅浅的蓝灰之色，愈发如那清眸似海，面容精致绝妙，唇边一抹浅笑，如诗如画。
只一笑，天下颜色尽如铅华。
芒泽抬起头眨了眨琉璃晶石般的眸，满目乖巧。
“嘘－－”男子亦是眨眨眼，食指轻搁于唇，无声示意，微扬的嘴角擎一抹笑，眼梢微眯，神气而狡黠。
他缓缓蹲下身，细细端详着女子安然的睡颜，目光轻柔似纱。
伸出手去，指间一虚，幻化出一根白色翎羽，他浮出几丝坏心眼的笑意，用翎羽轻轻在女子鼻尖挠了挠。
挺翘的小鼻子微微一皱，睡颜未展。
再挠。
伊人连眼睑一并抖了抖，毫无防备地迸出一个清脆喷嚏来，惊得一旁的芒泽颤了颤。
这一个喷嚏，便彻底醒了。
而身旁男子清亮的笑，眉梢微扬的俊脸，便叫她了解了大概的情状－－
捉懒在场。
“銮清……”她倒是不焦不恼，只揉揉惺忪的眼，睡意阑珊地打了个哈欠。
男子笑眼盈盈晶透如春风：“你又偷懒，小云儿，看师尊怎么罚你。”
女子怔了怔，微皱了眉心，芳唇抿了抿，便端出一脸正经的迷茫：“我不是和銮清在练功么，雪兼可以作证。”
芒泽乐呵呵地应和得没心没肺，以示作证。
男子一愣，便是一脸无奈苦笑。
狼狈为奸，不过如此罢。
偏偏他就是自甘巴巴伸着脖颈，任人宰割。
也许只是任她宰割而已。
“鬼丫头。”他抬手在她额角一戳，笑意却蔓延得更深更浓了些。
女子揉着额角，扬眉浅笑，随后，又是芳唇一抿－－
“那……给你奖励。”
柔美的声音细弱蚊蝇，却清晰地闯入他的耳膜，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她独有的馨香便拂面而来，唇被一方柔软占据，立马又飞快撤离。
她低头抚着芒泽柔软绵长的皮毛，佯装镇定，然白皙剔透的面庞那两抹红晕却早已将她出卖。
纵然对抗着师父扯谎，她亦脸不红心不跳；纵然面对大批魑魅魍魉，她依旧静如深水，面色无波；然在他面前，她总是不经意间展露那份被深埋的，专属于女子的细腻与温婉。
心田仿若绽开绝美的花，他唇边的微笑足以将世界都溶化。
“傻瓜……”
揽过她白如凝脂的脖颈，覆上她的唇。
恍如天地也退去千里之外……
芒泽耸了耸耳朵，分外识相地别过头去，然视线一转，却见得另一抹身影静静伫立在竹林之中。
那人望着这边，表情呆愣惊诧，渐渐地浮起浓重的阴霾，那抓着竹子的手指，已深深地嵌到了竹竿里头。
芒泽修行尚浅，且从未涉世，自然不懂得其中深意，便只这般回望他，直到那人转身消失在竹林之中……
骤然大雾弥漫，如潮水滔天，将一切都吞噬殆尽，只剩一片白茫茫的空旷与辽远。
落下沉沉一声叹，沉重得……好似将世界都压垮。
完美无瑕的面容，幽幽睁开了双眸，浅蓝色的瞳仁像是一片雾霭茫茫的深海，孤寂，哀伤，埋葬了一切。
他盘膝坐在水玉莲座上，一团洁白柔光在他眼前晃晃悠悠，轻如云烟。
而他周遭，漂浮着几十个这般的光团，如一团团轻缈的烟雾。
然那里头，却承载了他最沉重的过往。
最珍贵的回忆。
怕岁月将他们染上尘埃，索性编织成梦，禁锢在这些小小的茧中。
多少年来，他在这些回忆里进进出出，支撑着他生命的全部重量。
“不要死，等着我回来……”
那一刻，她苍白的脸庞渐渐透明，涣散，直到彻底挽不住一丝一毫，而嘴边依旧绽着笑颜－－那是专属于他的笑。
他拖着残破的身躯，发了疯似的在虚空里捕捉她的魂魄，指间，唯有冰冷，血腥，与绝望……
蓦地，脚边低低一声呜咽，他低了低视线，一身雪白的芒泽偎在他身旁，望着他，琉璃眼眸里哀愁翻涌。
多少万年了，这只倔强的兽，始终拒绝修出人形，纵然它的修行已超过了很多很多的神。
不为人，不知情，便不得苦。
“你也想她了吧。”他眸淡如水，轻抚芒泽柔亮的皮毛，喟叹再次落下……
已经多少年了，久得，就快要磨尽他仅剩的执念与希望。
她，何时才会回来？
他喃喃低语：“云升树，是否该开花了？雪兼，我们走，说不定……”
说不定……她，已在那里等他了。
清蓝眼眸里浮起一丝苦涩，咽下了那未出口的半句话，他轻抚衣袖，起身而立。
衣袂翩翩舒展开去，似一片流云，那一袭白衫愈发圣洁，白得容不下分毫繁杂，宛如圣光，无风而轻扬，飘逸翩然，如烟似雾。
同样轻舞的，还有那一头如雪华发，恍若星光，落满肩膀。
她消失的那一瞬，他－－
三千青丝……
尽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