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六十六章(1 / 1)
赵昴是捂着一脸血从夏易融那里出来的。
赵昴一直是个比较稳重的人,鲜少情绪崩溃当众出丑。他一直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维护着自己‘不出众’的人物印象,他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焦点和话题中心。他知道‘言多必失’这一道理,因此他尽量少说话,因此他得以少犯错,因此他可以做一个不起眼的家伙。他在某一方面特别要面子,哪怕是被冤枉,为了不引起他人关注,他也只会选择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办法。他希望自己能平庸安稳的度过一生,不被他人干扰,也不去打扰他人。
他在夏易融面前更是如此,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从未在夏易融面前出过丑。他敏感脆弱玻璃心,无法承受被夏易融嘲笑。
然而他自我维护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一朝破功,彻底毁了自己在夏易融心中的模样。
我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压根没经过大脑思考,当即一拳头给了张夏先。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或许有愤怒,或许有难过,或许有悲痛,或许全都有,这些情绪杂糅在一起,让我的心脏和眼睛一阵酸疼,我压根都没注意,眼泪就滴了下来。
于是我跟张夏先滚做一团,你一拳我一拳,恨不得把对方置于死地。
我恨不得张夏先去死。
他已经成了个吃喝嫖赌的垃圾,他在外面玩不够那些鸡子,竟然回来玷污了夏易融。
他玩女人还不过瘾,竟然玩到了夏易融身上。
夏易融是什么人,夏易融能是你这种垃圾玩的起的?
这种垃圾,自己堕落不堪就算了,竟然还拉了夏易融下水。
我一脚被张夏先踹飞,他翻身骑我身上,掐着我脖子叫嚣:“□□妈赵昴,你他妈有完没完。”
“老子不去找你麻烦,你还来恶心我!”张夏先压根没醒酒,说着又要吐,他一个脱力倒向一边,我顺势按住他给了他几拳,也顾不得粘上他的呕吐物。
“老子出这码子事已经够他妈逼烦了,你他娘的凑什么热闹!”张夏先吐完再次把我掀翻,他勉强站起身,一脚踹我肚子上。那一脚正中之前的刀上,虽然伤口早已愈合,我还是疼出一阵冷汗。
我的眼泪不住上涌,多到视线模糊。我明明是该愤怒到神力爆发一刀捅死张夏先,可我却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鼻子一阵湿热,被打的太阳穴也嗡嗡作响,我麻木躺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想问这他妈究竟是怎么回事,想问夏易融,这他妈是什么情况,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夏易融把我们俩拉开的。
他拦住张夏先对我道:“赵昴,你先走吧…嗯…”
我不吱声。
夏易融在慌乱之中只披了件外套,他光着两条腿,腿上沾着些白白红红的东西。
“让你滚呢,听见没有。”张夏先也说。
“……”
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出了门。门外还有我给夏易融从省会带的特产零食,我抹了把脸,道:“这…给你买的。”
“…哦…”大概因为那事,夏易融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他尴尬笑笑,“谢谢。”
我不再言语,转身离开。我刚走没两步,夏易融叫我。
“那个…赵昴…”
我一直在流眼泪,若不是强忍着,下一秒我就会崩溃嚎啕出声。我不敢回头,只能杵在原地,背对着他。
“…嗯。那个…”
“你…”我干涩道,“他强迫你的?”
“不是…”
“……”
“他…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
“赵昴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我:……
我想笑,可一撇嘴,眼泪就哗哗往下淌。不是他强迫的你,那就是你俩两情相悦了?我祝福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瞧不起你。
夏易融轻声道,“对不起啊。”
回家的路上,我特别难看。
满脸血,一身污秽物,再加上泪涕横流。
这是我事隔多年回想时还是会选择性跳过的黑历史,太他妈的难看了,我从未这么狼狈过。
家里没人,我默默去卫生间洗漱干净,然后往床上一躺,再次睁眼时,是傍晚八点钟。
没有做梦。
“喵。”
……
“喵。
……
雪糕跳上床,往我的胸口上一趴,它舔我下巴,玩的不亦乐乎。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主动…”我刚说话就觉得嘴疼,再用手一摸,发现是破了。
我伸手给雪糕顺毛,无奈笑:“你还想回家么?”
是时候把雪糕送回去了吧…夏易融的猫,总不能我一直养着。
“喵。”
“算了…过段时间吧。这两天…”我已经成功恢复男子汉属性不再嘤嘤嘤流眼泪,只是叹息一声。白天哭的那场已经足够我发泄,我冷静下来,想说些什么,想感慨些什么,最后却只剩沉默。
因为发现夏易融和张夏先上床而揍了张夏先,也不知道夏易融会怎么想。
也不知道他俩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不过是忙了这一段时间而已,一回头,就成这样了。
张夏先这个垃圾,嘴上说着喜欢张临皓,却四处放荡。这种货色,对自己的感情丝毫不负责任,活该张临皓不鸟他。活该。
他哪怕和赵煋上床我都一点都不反对,可谁想到他竟然能和夏易融搞到了一起。
可…夏易融一直喜欢他。
对夏易融而言,这应该是美梦成真吧——倘若张夏先真心对待他。
但张夏先这家伙,哪有什么真心。
第二天我去学校时,夏易融依旧没有来上学。
班主任说夏易融发烧了,请了一星期的假。夏易融平时身体好,但只要一发烧感冒就挺严重,老师知道这情况,特意给他准假。
我也顺势请了假,不过是请了半年的假而已。
统考结束,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有大批的校考,我和狗头准备长期驻扎在省会,逢校就考,总得考上一个。等校考结束就赶紧去校外的艺考辅导班进行集中突击,争取三个月内把文化课搞定,继而迎接六月的高考。
我的绯闻女友小班花也是这样请假的,她前两天同样参加了统考,不知结果如何。她本来想跟我一起报那“高考文化课突击班”的,但她家里人不愿意。她爸是怕了自己女儿再出什么差池,恨不得给小班花随身配仨保镖,小班花被自家老爹气得胃疼,她闹着要来上补习班,最后被她爹的眼泪给攻略了,只得委委屈屈对着家教老师那张帅脸生闷气。
我说小班花才是没事找事,她在家上私教多好,非得跑来跟我们这群家伙胡闹,整个一罗马假日,想去体验平民生活的贵族公主。
且不论如何,我们这几个人,都是在努力着的。
我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去看夏易融。作为一个不断充实同志生理知识的基佬,我知道夏易融生病应该是因为干那事引起的。张夏先在他身边,应该能照顾好他,我就不要操那个闲心了。
再者说,我有什么立场操心?
我现在处境就跟那些‘蓝颜知己’、‘男闺蜜’一样,女神没有男朋友时,跟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等女神有男朋友时,你哪还有什么机会去跟女神搭腔。
张夏先他…应该能照顾好夏易融,吧。
十分奇妙,经过这个事,我竟然想开了。
对,想开了。
我明显感觉到我对夏易融的喜欢在一点点流逝,这种流逝让我多少有些遗憾,可更多是解脱。
我终于,能够不再喜欢他了。
之后夏易融还给我打了个电话。他的课辅书落在了我家,想来拿书。
我没有问他和张夏先的事,他也没主动开口。
我们谁都没提这事,但我隐约明白,我跟他可是真没戏了。
我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上床。
张夏先那段时间一直没有地方住。胖子不敢带他玩,他不想住女人家,加之花钱过度导致没有酒店资金,他想了想,最后去了夏易融那里。
他和夏易融没有什么过节,住夏易融那里他不掉面子。
再之后,张夏先在酒后和夏易融上了床。
张夏先以为身边睡着的是某个女人,一觉醒来之后,才发现那竟然是夏易融。夏易融喜欢张夏先,于是他对张夏先说,我不要你负责,也不和你谈恋爱,我们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以后还是朋友。这是个误会。
再之后,就有了我看到的那一幕。
张夏先从来对他没有什么感情。
我托签儿妹将书给了夏易融,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干脆就不去面对。反正我这人,最擅长逃避。
那是零五年,二月八那天是除夕,所有校考都在年三十之前结束,因而我和狗头马不停蹄赶到省会,开始一场又一场的校考。
因为准备充分外加过度紧张,那段时日在我记忆里像是断了片一样,我只记得那时我和狗头在考试点附近租了个小公寓,因为每天两场考试的缘故我俩也没有去喝酒撸串,整日除了考试就是考试,丝毫不敢怠慢。
当所有考试结束后,我才后知后觉,我考了所有夏易融有意向报考的学校。
他的课桌上有一张目标表,上面详细列了他的理想学校。他的成绩虽然好,但上北大清华完全没戏,他对上海武汉南京的高校全然没兴趣,一心一意去北京。
于是我只报考了北京的学校。重点一本二本三本,只要是北京的,我都考了。
考完那天是年三十,我和狗头没有买到返程的车票。
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说是得初二才能回家,我妈不住说要我注意安全,还硬是要给我打钱。赵煋也在电话里跟我说了几句话,无非是叮嘱我不要乱出去跑。
这家伙十八岁时整夜跟李妍萱胡混,现在倒整天嘱咐我当个乖小孩。
之后我给林西水打了个电话,他没接。
三十晚上没有烧烤店开门,我跟狗头买了一箱子啤酒扛回公寓,又买了些熟食,你一瓶我一瓶吹到半夜。
我俩都算是情场失意的人,喝着喝着就有点大。狗头心里多少还惦记着我挨刀那码子事,念叨:“如果是我为郑笃艺挨刀就好了…”
“赵昴,你得好好对郑笃艺啊…”这只人形哈士奇嘤嘤嘤哭道。
我:……
我喝大了就把不住嘴门,拍拍他狗头认真道:“我喜欢男的。”
狗头:……
“……啊?”狗头歪着他的狗头,茫然看着我。
“我不喜欢郑笃艺。我是同性恋。”我是真喝大了,倘若平日,我不可能说这种话。这是我内心最难堪的一个伤疤,我从不会对外人诉说。
“…啊?”
“嘿,”我笑,“骗你干什么。”
狗头:……
狗头异常缓慢点点头,迟缓道:“……这样啊。”
然后他噗通一脑袋砸桌子上,彻底醉死过去。
我的第一次出柜,就这么被人无视了。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窗外是璀璨夺目震耳欲聋的烟火。
我摆弄着手机,为自己“不知道该打给谁”而微微失落。因为外出考试的原因,我爸特意给我弄了个诺基亚的蓝屏手机。以前张夏先有手机时我挺羡慕他,可现在真有了手机,倒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没有人给我打电话。
如此,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