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五章：葬礼（1 / 1）
月见是个怯懦的孩子。
她连站在讲台上讲话也可能怕得哭出来，偏偏在台下她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
外婆病了。
那时候初二的月见，听见这个消息并没有怎么在意。
外婆人老了，病自然也多。
外婆住院了，她也没多想，只是想着到了周末，再去看她。毕竟她住院已经是常有的事了。
可她没想过，那天来得那么快。
“外婆快不行了。”
小姨那天中午来学校是这样说的。
她当时根本不敢相信，那个夸着大步子，一点也不像别人家外婆那样慈祥的，看起来那么健康的她......
「不行了。」
从来没想过，她从来没想过。
月见是外婆带大的。
看着他们一次次搬家，然后小学只有她拉着自己的手上学放学。
「爸爸呢？妈妈呢？」
「他们有着自己的事情。」
上了初中，连那只手的余温也不给她了。
“月见，要独立哟。”记忆里，外婆是这么说的。
「没事的。」
「没事的。」
她心里一遍一遍说着。
不停地说着。
然后，被带到医院，就看见坐在椅子上一脸憔悴的妈妈。
医生说，重症监护室只能进去两个人，而且要戴上口罩。
“一会进去，外婆的样子可能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妈妈摸摸她的头，似乎是在安慰，“别害怕。”
平时看那些书，将死的人也看得不少了，怎么会害怕。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不会哭。月见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看见外婆的样子，她一下就忍不住了。
她戴着呼吸器，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有些苍白，医生喂她水，只一口，就因为气管的缘故被呛到。
“咳、咳咳......”
“月见吗？”外婆的声音温暖依旧，却让月见很心酸。
“嗯。”一个音节的字，月见都觉答得艰难。
“我想转去普通病房。”外婆微笑，摘下呼吸器说话的她心跳在缓缓减慢，“那样......就能每天看见你了。”
“嗯。”月见依旧是这个字。
“我想回家去。”外婆抓着月见的手，“医院空气不好。”
“嗯。”
“最近过得还好吗？”外婆问月见，却又把头转向一旁的妈妈，“别让月见一个人留在家里。”
“嗯、是的，我很好，嗝、外婆、我......”月见想出声说话，却又一次一次被泪水哽住。隔着口罩捂住口鼻，害怕鼻涕眼泪溅出去，害怕哭出声。
妈妈连忙给护士道歉，拉着月见跑出了重症监护室。
「没事的。」
「没事的。」
她心里一遍一遍说着。
外婆会好的，生病那么多次都好了，这次一定会好的。似乎是在肯定什么，月见的日记本上“一定”两个字被来来回回描了好多遍。
「外婆说要移到普通病房去。」
「外婆说要回家去。」
「外婆说......」
「别留月见一个人在家里。」
那天晚上月见没有回学校上晚自习，而是独自一人回家，早早地躺在了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
妈妈不让她呆在那里。
「为什么？」
她不害怕。
不害怕医院，不害怕血。
看吧，现在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只怕她离开的时候她不在。
然后只过了两天，小姨再来时带来的消息就是——
——去参加外婆的葬礼。
她连自己书掉落在地上了都不知道，站在那愣愣的看着面前传达来这个消息眼睛还红肿着的小姨。
「怎么会？」
「怎么会......」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哭过。
自己连她在最后的时候都没在她身边。
葬礼来了很多人，安慰着月见别再去想，她却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一直一直的哭。
瞧，眼泪这么多。
那时候妈妈在外婆身边，而她......
连一句再见也没说出口。
想哭。
好想哭。
「为什么呢？」
「为什么偏偏要留下她？」
哪怕平时一直和她拌嘴，哪怕一直说着不喜欢她，可是她每天都有在日记里写啊，每天都有写那句话。
——“最喜欢外婆了。”
最整齐、最漂亮的字体全留给了这句话。
没有日记里的字迹潦草，每一个字都是认真写下。
听着殡仪馆的人唱歌，问她要不要点歌，她只是低下头，接着哭。
第二天凌晨，就是火葬。
她按着要求，走在去往火葬场的最前面，撒着纸钱。
只有她自己知道，手一直在抖。
到了。
看见外婆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没有那天在重症监护室的病态面容，那么安详。外婆的皮肤很好，白得不像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
安安静静的。
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会传送带运作的时候，请亲人们说‘一路走好’。”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是这样说的。
传送带开始运送了。
旁边的家人们都喊着一路走好。
不停的。
不停的喊着。
可是偏偏月见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那简单的四个字。
火葬那天，月见没有哭。
那时候是一月份。
这个时间应该是正要春节，但却因为外婆的死讯，月见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家里也死气沉沉的，连一块红布也没有。
「想她了。」
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在她还在她身边的时候。
真的好想......外婆再拉起她的手，把手上的温暖传递给她。
然后说一句——
“我在这里。”
“嘿，月见，新书到了。”闺蜜拿着书跑到月见的座位旁，“你啊，苦着一张脸是要干什么啊？”
“......你拿去吧。”月见继续做着作业，“我不要了。”
“真是的，从上个星期开始你就......”
“别闹。”
闺蜜撇了撇嘴，很快就走开了。
月见改变了很多。
她走以后，月见就不哭了。
不管是站在那里，她都不流露一丝一毫的怯懦。
一心一意的学习，一直到高一，再到高三，要考个好的大学。就算被称作书呆子，也不曾在意。
“外婆......”
月见望着现世夏天湛蓝的天空。
看见了吗？
「我在这里啊。」
月见日记：
不管你想不想，总有一件事会逼着自己长大，可我宁愿停留在那里。
——题记。
今天哭了，突然觉得有些丢人。
眼睛莫名其妙就酸了，我想她了。
明天也是晴天呢，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