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岁岁今朝(1 / 1)
谢眺有诗云: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杭州的城楼虽然不至于高百尺,但平地之中突然这么一座三层的高楼,连屋檐都有“檐若飞鹰”的大气雄浑,倒是中和了碧波荡漾的护城河的柔美。
红楼映绿水,这两种颜色的微妙融合,印证了大俗即大雅的真理。
然而,城楼是个严肃的场所,纵然心情舒畅,三姑娘依旧一幅端然肃穆的样子。
守城士兵一脸肃穆的在二楼静默的守卫着这座城市,二人来到了三楼的空无一人的瞭望台。
万家灯火,对比起来城楼虽然有些落寞,但在站在城楼上,一眼便将半城的灯火尽收眼底。
马文才看着满城的繁华景色,忍不住幽幽叹气:“有些时候,我还是很钦佩我爹的。”
王三姑娘点点头,她也很钦佩这个将杭州城治理的井井有条的太守。
马文才突然便笑开,虽然笑容很是勉强:“若不是今日,我还不知道这个玉无暇,竟然是祝英台八哥未过门的妻子。”
王三姑娘惊讶之余,还是忍不住叹气,果然这个世界,处处皆有祝英台的影子。
“她好歹出自书香门第,也算的上对得起我娘那张脸。”
……
玉无暇的故事,大致是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翻版。
玉无暇其实叫黄良玉,是祝家庄的亲故,也是书香门第。从小养在深闺的姑娘,遇上了一穷二白的书生,然后两人相爱了。奈何黄良玉和祝英台的八哥有婚约在身,只得每日暗自垂泪。
婚礼当天,本来已经决定放弃这段感情的黄良玉,在知道此事的祝英台帮助下,和那个书生勇敢的私奔了。
此事被视作是祝家庄的奇耻大辱,自然封锁了消息,黄良玉也被宗族除名。
当年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的勇敢可歌可泣,纵然司马长卿中途忍不住心灵出了几次轨,也并没有白首不相离,到底还算是圆满。
黄良玉的爱情,却在私奔之后只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因为为了供那个书生读书,黄良玉自愿委身于青楼……
断断续续说了那么多,马文才忍不住苦笑:“你知道那个书生是谁么?”
不等三姑娘有所反应,他已经自顾自的开口:“秦京生。”
尼山书院的学子那么多,王葳能记住秦京生这么一号人物,只不过是因为此人尤其善于逢迎。
话已至此,三姑娘也只能沉默。
黄良玉或许永远都不知道,她眼中的珍珠,其实不过是他人眼中的鱼目。
世上女子所托非人者众多,又何止一个黄良玉。
马文才忍不住狠狠捶向城墙,“砰”的一声听的三姑娘心里一紧:“我并不是看不起女人,只是她们为什么就不懂爱惜自己。为了那所谓的爱情,委曲求全,逆来顺受,真是可笑!”
三姑娘以前并不懂马文才对女人莫名其秒的敌视,还以为那不过是马公子的大男子主义,现如今突然明白,那并不是敌视,而是怒其不争。
三姑娘百感交集之余不免叹气,马文才这种时不时洗白自己的行为,除了让她有一种所托非人的忧伤,还有一种就算所托非人还是执迷不悟的悲痛……
王葳笨嘴拙舌,不会安慰人,但她就这么静静的站着,马文才的神色已经好了很多。当然,也可能是马公子以前受虐太多。
“本公子想着,她虽然蠢了点,到底不算太坏,便让她连夜离开此地去会稽安身,只要她从此不出现早我眼前,我便饶她不死。”
虽然马文才一脸的骄矜和不屑,但是他的确为黄良玉考虑了很多,会稽是马文才母族势力所在,她到那里,倒还不至于被人欺凌。
只是,她曾经孤注一掷追求的爱情,也只能化作泡影。
王葳转过头去看那万家灯火,糯糯开口道:“文才兄,有风。”
南风也并不全然是熏人的,至少此时此刻,城楼之上便是清风拂面,凉风习习,吹的人心豁然一开。
马文才也不再提那些糟心事,勾唇一笑:“好风。”
晋人的衣袍宽大,被风这么一吹,大有飘然似仙之态,尤其是白衣素衫的马文才。
三姑娘心中想到,马公子只要不摆出一副子人鬼莫近,狗憎人厌的嚣张态度,就算不至于瓜果盈车,但也应该够吃了。
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襦裙,便不满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穿袍子来。”
马文才伸手轻轻把三姑娘被风吹乱的青丝别在耳后,冷哼:“不许,本公子可不愿被别人认作是断袖。”他指尖一错,不甘不愿的开口,“到时候荀巨伯那厮又该说三道四了。”
王葳并不明白他们男子之间这种莫名其秒、突如其来的革命情谊,于是抬眼看着马文才很是疑惑:“你和他走的很近?”
马文才再次叹气,生生抑制住了脱口欲出的:“毕竟是连襟”。
马公子骄矜的开口:“这世上本公子看不上眼的人太多,少一个荀巨伯也无妨。”
三姑娘默然无语。
突然,马文才指着近郊的一片空地唤道:“葳儿,你看。”
三姑娘也看向近郊那片空地,本来黑漆漆的近郊此时隐隐有了光亮,一盏又一盏孔明灯冉冉升起,煞是好看。
三姑娘疑惑:“有人祭祀么?”
马文才笑着的脸一僵,隔了半天才咬着牙开口:“孔明灯是许愿用的。虽然它是白的,但它的确是许愿祈福用的。”
三姑娘突然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马文才:“是你找人放的灯?”
马文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王葳看着那缓缓升起的灯,虽然零星几点,但在夜幕之中尤为夺目。也难怪马文才非要来城楼,因为只有此刻的无尽夜色,才能体现灯的温暖:“其实还是很美的。”
马文才有些无奈:“早知道如此,本公子还不如带你去吃鱼。”
三姑娘忍不住安慰他:“文才兄,大多时候王蓝田的点子还是很有用的。”
这种馊主意的确王蓝田想出来的,只是这种灯火,总让三姑娘莫名忧心。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既然灯火已经点了,不许愿似乎有些浪费,于是三姑娘开始许愿:“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是三姑娘唯一能说得出口的愿望,至于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也压根想不到。
这话并无大错,很是能代表许多人的心愿,但放在今日貌似有些不妥……
三姑娘转头一看,马公子此时此刻的脸色果然很是微妙。
“葳儿,今天有一个和我娘相似的女人差点成为我后娘。”
王葳突然有种淡淡的沮丧,良辰美景,结果气氛被她弄得消逝殆尽。果然说多错多,自己还是适合闭嘴。
沮丧之余,三姑娘心里便有些微妙的暴躁。
于是暴燥的三姑娘将满脸无奈的马文才一把按住,趁着他错愕的时候,环着他的脖子直接啃了上去。
反正万千灯火,都与她无关。
唇齿相接,马公子终于回过神来,软玉温香萦怀,他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纷纷扰扰,一手慢慢揽住三姑娘的腰,另一手直接按住了三姑娘的脑袋,免得三姑娘后悔,然后化啃为吻,循序渐进……
唇舌交接,三姑娘只觉得脑子里轰然炸开,然后晕晕乎乎,昏昏沉沉,也不愿管今夕何夕……
城内万家灯火,远远几盏孔明灯缓缓升起,南风轻拂,隐隐夹裹着合欢花的香气。
夜色独好,不仅适合放火点灯,还适合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