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桃源之行(一)(1 / 1)
“嗖”一声箭破空之声,一支翎花箭稳稳没入街旁的柱子上。
被订在柱子上硕大的幡子自上而下舒展开,在柱子旁迎风招展。
“黄金十两寻五柳先生陶渊明。”
路上的行人纷纷被吸引,有识字的人念完后笑:“陶渊明这么值钱,我干脆让我儿子也叫陶渊明好了。”
马文才和祝英台站在幡子下,马文才扫视了一圈:“纵然提供有用线索者,亦有重赏。”
有人开口:“我认识陶渊明。我是他表弟。”
更有人直接说道:“我就是陶渊明。”
“我才是陶渊明。”
……
浣花镇一处茶馆里,王三姑娘和苏安正在喝茶。此处盛产陶渊明最后一封书信所用的浣花纸,这也是王夫人所说,于是王三姑娘就一路慢悠悠来到了这里。
苏安听到街上的人议论纷纷:“十两金寻陶渊明,谁家的公子这般一掷千金?”
苏安有些惊诧:“难不成还有其他书院的人来寻那个五柳先生不成?”
王葳默默放下手中的粗陶茶盏,摇头:“不会。”
苏安一愣,随即皱眉:“我们书院的人……不会是马公子吧?”
王三姑娘觉得在杭州境内敢这么高调的人不多。
“姑娘,我们出去看看吧。”苏安喝完茶,笑着开口。
王三姑娘没意见。
隔着远远的人群,就听到祝英台的声音:“你们都说自己是陶渊明,那么我问你,采菊东篱下的下句是什么?”
人群里一时静默,隐隐有窃窃私语声,然后里听到一个男人激动的声音响起:“喝碗菊花茶,对,就是这句。”
马文才对这群人滥竽充数很是恼火,一脚踹过去:“你还是不是陶渊明?”
然后一个穿着的卖茶大叔笑嘻嘻的递上两碗茶,开口:“小兄弟莫要着急上火。他说的也不错,采菊东篱下,喝完菊花茶,甚妙啊!”
马文才被奚落自然要发火,他手一抬准备挥去那大叔的手,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文才兄。”
马文才抬眼看去,王三姑娘穿着白色绣着青莲花的夏衫,站在那卖茶大叔身后唤自己。
他哪里顾得上其他,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问道:“你下山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王三姑娘:“我那天不大想见你。”
苏安在一旁陪笑,王三姑娘太诚实了点。
马文才却并没有生气,相反,他脸上竟然出现了笑意,虽然那笑意莫名其妙。
祝英台歉意的看了一眼被冷落在一旁的大叔,却发现大叔也不以为意,正笑着看向马文才。
“三姑娘。”祝英台笑着招手。
王三姑娘闻言看向这边,却是盯着看着那幡子:“还可以这样。”
马文才和苏安都是一头雾水。
王三姑娘又道:“品状排名被射上去似乎不大好。”
马文才顿时明白了王三姑娘的意思,王三姑娘倒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为书院造福。
祝英台走过来开口:“马文才,你这个方法行不通。”
王三姑娘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
祝英台又开口:“陶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怎可能因十两金便轻易出现?”
马文才下意识去看王葳。
王三姑娘却摇头:“山长让你们寻他,本来就是因为他最近无聊。”
马文才、苏安和祝英台齐齐沉默,王三姑娘,你这么说真的好么?
祝英台笑了笑:“有五柳先生来尼山书院讲学,自然是大有益处。”
王三姑娘摇头不语。
倒是那一旁卖茶的大叔笑开:“那姓陶的老头性子古怪,的确不适合教书。”
马文才觉得那卖茶大叔也并非那么讨人嫌,至少此话甚合他心。
王三姑娘看着那大叔,并不答话,反而说道:“三碗菊花茶。”
卖茶的大叔乐呵呵的倒了三碗茶,又问道:“小丫头不喜欢老叟这茶?”
他倒是一眼看出来那三碗茶并不是王葳的。
王三姑娘接过茶盏,淡淡道了声谢。
“茶纵然好,脾胃虚寒,多饮无益。”
马文才接过茶盏,勾唇一笑:“若尼山书院的学子没学到才学,反而一个个有了归隐的意向,或是整日只会写文章,成了王夷甫……”他冷笑一声,“那可真是无益。”
王夷甫在后世最出名的典故是,清谈误国。
那卖茶大叔也不恼,意味深长的看了王葳一眼,笑:“说的好!不过姑娘,老叟茶不合姑娘的脾胃,那酒呢?”
王三姑娘皱眉想了想:“饮酒伤身。”
这话算是婉拒了。
老伯悠悠一笑,提起担子,头也不回的离开,那步态风流,岂是寻常卖茶人?
“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龙两蛊海底眠。人生贵得适意……”
偏祝英台想要追上去,结果那老伯早已不知所踪,她回来急切的开口:“三姑娘,茶钱还没给呢。那老伯卖茶也不容易,怎么竟忘了这事。”
马文才冷冷一笑,不予置答。
王三姑娘闻声看了他一眼,马文才冲她挑眉一笑。
王三姑娘来时猜到那老伯非寻常人,不过是王世玉也有这种伪装成老农的癖好,她不幸曾被王世玉拉去当过壮丁。只是,常年来的习惯不可能轻易改变,仅仅是倒茶的一个动作,便极尽风雅。
至于马文才,毕竟从小浸淫兵法谋略,虚虚实实,也猜出了大半。
王三姑娘看着一脸焦急的祝英台,心中感慨万千。
苏安突然开口:“三姑娘,我们的马车还在茶馆。”
马文才倒是不急了:“既然这个方法行不通。不如我们先用过饭,再去寻人。”
祝英台赶了半天的路,自然没意见。
茶馆里,四人静坐。
苏安本来是不敢坐的,马公子一向尊卑观念甚强,但他提出要出去看马车的时候,被马文才一眼冷冷扫过,不得已坐在马公子对面。
然后他就瞬间明白了马公子的寓意,因为一张八仙桌,他坐了马公子的对面,王三姑娘就自然而然的坐到了马公子的旁边。
王三姑娘静默的喝着茶,粗陶茶盏在手中也煞是好看。
马文才抿了口茶,眼神却不住的向王三姑娘那里瞟。
王三姑娘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板着脸:“不许看我。”
马文才被茶水呛住,边咳边笑。
苏安赶紧低头,不敢露出脸上的笑意。
祝英台托着下巴有些沮丧的感叹:“只可惜,你包里的黄金无用武之地了。”
马文才不以为意:“我就不信这世上能有钱和武力办不成的事。”
王三姑娘静静的拿起了茶盏继续喝茶,马文才见她不说话,反问道:“我说的不对么?”
王三姑娘很诚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马文才正要说什么,突然站起身一把揽过王葳,原来王葳背后正在吃饭的两人突然向这边冲来,苏安猝不及防,被一把推到在地,桌上的包裹被其中人一把夺过,迅速跑开。
再一次揽着王三姑娘的腰,马文才心里像是战鼓一般咚咚作响,他勉强镇定下来,却发现王三姑娘的耳根有淡淡的绯色,心里一喜。
“咳咳,”马文才慢慢把三姑娘放下,清了清喉咙,“我以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王三姑娘不理他,看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苏安:“你没事吧?”
苏安受宠若惊,急忙摇头:“没事,只是包裹,哎!”
马文才大步走到门口,发现那两人早已不知所踪,甚至自己和祝英台的马也被骑走了,手重重砸向门框:“岂有此理。本公子若抓到那两人,绝对饶不了他们。”
祝英台刚回过神来,见他这么生气,开口劝道:“丢就丢了,反正你家有的是钱。”
“祝英台,你的东西可也在里面。没了盘缠,我们怎么找人?”
祝英台却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山伯给我的荷包没有被拿。”
王葳开口道:“报官。”
马文才一愣,祝英台也是一愣。
马文才愣过之后一笑:“也好。”
祝英台摇头劝道:“三姑娘,我们也不缺钱,何必咄咄逼人?还是找陶先生要紧。”
王葳不理会她,依旧开口道:“报官。”
祝英台有些气恼的开口:“三姑娘,钱财是身外之物,我们何必浪费时间去……”
王葳也不开口,只是看了一眼马文才:“这里属于杭州境内么?”
马文才勾唇一笑:“那是自然。”
王葳施施然向门口,马文才跟在她身后。
里面的店小二急忙跑了出来拦住他们:“客官,你们的饭菜,需要七文钱。”
马文才冷哼一声:“本公子没钱。”又看向祝英台,“祝英台,既然你还有钱,那饭钱你付。”
祝英台看着荷包,想要说什么,王三姑娘已经掏出七个铜板递给了店小二,然后转身便走。
苏安一急,开口对祝英台说:“祝公子,你这次真是错怪我家姑娘了。”
祝英台本来就有些后悔,听了苏安这话,更是一愣。
“倘若那两人被抓到,也不过多挨几顿板子,若是置之不理,他们不过是庶民,飞来横财,有时也是飞来横祸啊。”
“可是马文才他……”
“马公子次次这么说,可是到如今,他又何时真的想置人于死地了?”
祝英台细想苏安的话,不由得喃喃自语:“真是我错了么?”
王三姑娘的表情依旧如常,马文才却知道她心情不大好。
“葳儿,你不要因为祝英台的话生气,他和梁山伯……”马文才在王葳身后开口。
王三姑娘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文才兄,你娘是你很珍视的人吧?”
马文才顿了顿,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马文才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无意之间唤了“葳”字,一时之间也愣住了,他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因为你的名字才高看你一眼,我娘她,她的闺名不是葳。”
王三姑娘淡淡开口:“我知道。”
世上自然没有那么巧的事情,所以,马文才当初将自己母亲拉进来为自己开脱,至少说明王葳在他心里很重要。
王三姑娘静静看着他:“文才兄,我不是因为祝英台而生气,我是因为我自己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