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三日桃花(1 / 1)
第二日,天还未全亮,店小二便唤醒了止倾和卿非,而林安,已经在店外,等了近半个时辰……
林安一进门,省去了以往的繁文缛节,直入主题,“两位可否告知,到底是怎么听到‘方念’这个名字的?”
在林安看来,卿非和止倾皆不是沧州人,怎会知晓这个连沧州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止倾扬起眼,“实不相瞒,是听方姑娘亲口说的……”
“呵呵……怎么可能?她……不可能的……”
止倾望了望林安,“见她时,她一袭紫衣,妖娆长发,大红步摇隐于发间,正跪伏在天女庙像前,在向天女祈愿”,止倾顿了顿,细细回想着那日方念的言辞,“她说:天女上神,信女方念求天女庇佑,愿吾与林公子能蓦然相守,一世安然,不问红尘是非事,共许人间到白头……”
林安原来怀疑的眼底默然有清泪滑落,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透过止倾,不知落在何处,半晌之后,方才沧桑的吐出一句,“是她……”
止倾只是听着,没置一词……
林安将目光移到茶盏上,寂寂然说着,“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他坐到椅子上,“大约十年前吧,呵呵,原来已经那么久了……”林安苍白的笑笑。
待到笑意尽无,林安脸上留下的便仅仅只有哀凉,他收起那僵硬着笑意的脸,“那时我还不是尚书,更不是什么老爷……那时,边关告急,皇帝为平战祸,委派魏国兵部尚书亲率卫队,赶赴边关支援……敌国也不知从何处得知此事,便连夜将尚书大人的家眷绑了来,想以此相要挟魏国退兵……其中就有兵部尚书的女儿——方念,那时,我还是一个仗剑江湖的所谓义士侠客……”
短短几个‘那时’,道尽了事实的苍凉……
林安的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行走江湖,看中的不就是个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想想那时,也亏得我去了……救下了深陷敌手的她,否则,这辈子,我这种人,怕是都没有机会见她一见的……初见时,她也是一袭紫衣,大红步摇,俨然一位谪仙人,当时,我就想啊……世间怎会有如此出尘绝艳之女子……”
林安抬起眼,“你们相信天命吗?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相信,她就是我今生的命……”
这些痴缠,止倾不懂,只是深深的陷在了他们的故事之中……
一个白衣飘飘,英俊潇洒;一个端庄沉静,出尘秀丽……本该是一段天纵姻缘,却活脱脱演变成了一出悲剧,造化弄人吧!
林安“唰……”打开手中折扇,埋下头来,细细端详着,“接下来的事,便如同茶楼说书人说的那般,那个侠士护送着那个女子去寻亲人……而一路上,他们也互许了生生世世的诺言……呵呵……想想,那时我们还真是天真,天真到以为只要彼此有情,便可天长地久,一世安然……怎么可能?她……是尚书之女……”
止倾望着林安纠在一起的眉眼,“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他晃了晃头,摇碎那些涌动的回忆急流,“后来呀?后来我们……好不容易说服了方尚书,唯一的要求便是我考取功名……就在那个傍晚,记得那也是个元宵佳节,我站在夕阳柳梢下对她说,让她等我,我定会许她忘却红尘是非事,共许人间到白头的誓言……”
林安不说,止倾也清楚,说得轻巧,毕竟身份悬殊那么大,说服方尚书这一块,必定花了很多功夫,费了很多神的,世上之事,哪有那么简单。
空气突然凝寂,止倾似乎看到了那女子低眉浅笑的样子,美得惊心……
有些相遇太美,到了最后,注定只能以悲剧收场……
“可刚过两日,便传出皇帝因方尚书战功赫赫,举家受封的消息……阿念,进封郡主,赐婚皇子……”
“……我们都还来不及兴奋,梦便已然破碎得四分五裂,荡然无存……真是可笑……”
林安沉着头,拂起一杯茶,腾起的雾气凝在眉心,他眼角似乎有些许湿润,分不清是泪还是其他……
“……若那一日,我在便好了……若我当初能果敢一点带着她走,便好了……”林安无端叹了一句……然后扬起头,惨淡一笑,分明是笑着,止倾却从他的神情中读到了绝望的悲痛……
“第二日,方尚书之女外出失踪……下落不明……几日后,在郊外找到一具没有皮相的尸体……”
很多时候,他想着,若方念来找自己的那一日,他在,或许她就不会死……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找她,用尽了所有办法,可依旧没有她的半点消息,若真有鬼神,她怎么会忍心让我活得如此疲累?……”
林安没说的是,曾经好几次,他都几欲寻死,可他怕,怕方念还活着,怕当年在郊外找到的那具尸骨不是方念的……
他想,若她还活着,自己却死了,她,该有多难过?
林安抬起眼,“姑娘,公子,若你们能见到她,劳烦告知她一声,有一个人,一直在等她,不管十年,二十年……”他的眼底,没了平日的光华,只是一份沉沉的哀求,以及那份不得善果的爱情……
纵然林安自己也知道,她尚在人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止倾,卿非相视一眼,皆点点头……
来到人间,便要遵守这人间的规则,况且,此人还帮过他俩……
林安站起来,向着她和卿非深深的鞠了一躬……
很多人,不是骄傲得不可一世,不过是没碰到那个可以让他放下尊严的人而已……
他们想要离开沧州的打算算是彻底泡汤了……
林安走后,止倾无聊的摆弄着桌上的笔墨。
她望向卿非,“好像,我还没介绍过自己吧?……嗯……我叫止倾……”
卿非微微皱了皱眉,其实,不是很明显,可止倾还是察觉到了……
止倾以为他是不知她名字的具体写法,便抓过桌上的笔,在宣张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卿非拿起那素白的落笺,看了一会儿,修长的指划过止倾的手,轻轻掠过夹在她指尖的毛笔,写下一行字。
“止倾?好名字,以后,我便称你为阿倾了……”卿非想了,拿起放下的笔,加上一句,“你叫阿倾,我叫卿非……倾与卿读音相同,你又救了我……果真是缘分所致……”
“很老的桥段。”,止倾眉目一瞥,这一瞬,止倾似乎找到了他不能说话的理由,摆明了是上天不想他祸害太多的人呀……都已经不能说话了,还出来瞎勾搭……
“你会弹琴吗?”
卿非点点头,止倾顿时开心得不得了,立即从白色水袖里拿出一支玉笛,递到卿非面前……
“喏……我睡不着,你给我吹奏一曲吧!”
卿非看着躺在她手中的玉笛,拧了拧眉,不解的看向她。
若他能说话,想必他此时定会说:“若我没记错,方才阿倾问的是‘我是否会弹琴’吧!怎么此番给的却是只笛子?”
止倾想着,若他能说话,定是个举世无双之人……
她迎上他不解的目光,故作严肃的开口,“卿非怎能如此狭隘?天下乐理,虽说自成一家,可归根结底,都是共通之处,笛子怎么了?不也是乐器的一种,岂能厚此薄彼,无端端叫爱笛之人生出许多不悦……”
“……”
被止倾这连番轰炸之后,卿非乖乖的接过她手中笛子……
一时之间,止倾突然对那个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人,生出许多敬意来,不知他是吃了女子多少暗亏,才说出如此至理名言……
本就没有睡意,听了这如同天籁的笛声,止倾更是不能入眠,她翻着身,趴在枕头上,双手托着头,望着那个玄衣之人,“卿非……你可曾婚配?”
他放下笛子轻轻回眸,摇摇头……
“那……你可有喜欢之人?”
半晌之后,他望着她,点点头……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
“真好……”明明有点难受,可止倾还是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他和她,注定没有以后,这个,她清楚。
她朝他笑笑,“晚安!卿非……”然后,拉着杯子,盖住了自己……
他的笛声还在继续,一直伴着她入梦,沉睡……
睡梦中,似乎也有笛声,只是,并不是卿非吹奏的这一曲,梦中的曲目更为凄凉,止倾却觉得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梦中,又有一张贴的很近的脸,附在他耳边,似乎在说着什么?可……他说的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