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六十一、爱别离苦（1 / 1）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能够推动奇迹发生的的话，至亲至爱之人的安危便是！

纵然在囚押莫音的那天，多摩娜就猜到可能拓则会通过什么方式收到消息。但是即便他立马返回，也少不了要四五天的时间。但是，她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依常理推断的。

所以，当她听到那熟悉的马嘶声时，她的面色在瞬时间转过了千变万化。惊诧——怀疑——愕然——恼怒。而于场中诸人，这声马嘶也有着各自不同的意味。

这对于议事场上诸人而言是难以相信的奇迹，然而——对于拓则，则完全不是。

因为，当他从飞驰的马背上疾落而下，奔向场中时，行刑人的刀尖上正在滴血。

他不能相信！

他不敢相信！

他宁可这是一场噩梦——纵然在梦里锥心刺骨，但总有醒来的那一刻！

因此，当他看见那正在浸染着砂土的鲜血时，从来视血如水的拓则在那刹那间，双脚居然软了。

但是，他却如勃然的怒虎，以迅烈之势扑向那躺在血中的人儿。在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里，他已然将那脆弱如纸的爱人紧紧搂在怀中。他的面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仿佛混合着彻心彻骨的痛与不可置信的惊。他的五官似乎是不由自主地扭曲着，又好像竭力想要抚平，以免吓坏了怀中的人儿。

看到这一幕，多摩娜开始觉得逐渐惊恐起来。方才所“享受”的那凄厉无比的痛呼声，令她的心里充斥着残忍的得意。而现在，她却在畏惧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倒退着，生怕从那空中吐出什么绝对不应该出现的话语。为此，她开始暗暗祈祷，祈祷另一个奇迹发生——天神哪，就让她的声音同她的手脚一般已经不复存在吧！

莫音的意识已经死了一大半——那从未有过的痛仿佛一根尖锐的钢针直刺入她的脑中，剧烈的痛楚将她一击而倒。而可怕的是，那痛并非是一次的。一刀。。。两刀。。。在莫音混乱的意识中，已经没有了数目的概念。所有残存的意识都缠绕着那一波又一波如滔天巨浪般奔袭而来的痛！在昏迷的朦胧中，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永远不会忘记的梦里——在冷冷月光下，一个老者惊呼着扑向她，然而，就在一瞬间，似乎有什么钉锥般刺痛了她的眼睛，那老者的手臂便在绽放的血花中飞落了。那是谁？又是在哪里？

在漫天飞舞的血花里，月光白如丧幡，那是在为谁招魂？

远远的，有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隐隐传来，仿佛就在耳边，却模糊不可辨识。那是还在飘落的雪花么？为什么雪花也会有声音？它们是在哭泣，还是在欢喜？当雪花的悉索声愈来愈响时，那千万个细小的声音汇聚成了震耳欲聋的痛呼声：“阿音——阿音——阿——音——”

莫音那几乎要沉浸到远古去中意识突然不安地骚动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拓则感觉到怀中人儿的肩头微微一动时，他便被这几不可查的动作激动地几乎要雀跃起来。他那粗粝而温暖的大手如熨帖的泉水，极其温柔地缓缓抚过莫音的面庞。就在他的掌心轻轻移开后，莫音的双眼缓缓睁开。

有什么能够比看到历经磨难的至爱亲人张开双眼更令人欣喜的呢？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有情无情？

“拓则。。。哥哥。。。”

“是。

“你可。。。回来啦。”

“是。”

“那就好。。。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看着我，什么也不要说。你一定会活着的！“

“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你。。。你的母亲的死因。。。”

此刻的莫音心里雪亮——她感到那原本令她窒息的痛楚似乎渐渐远去了，而同样随之远去的，是她的血。她的身体百骸沉重无比，唯有思维还能活动。她记得六皇子就在她的面前活生生地砍断了一只小狗的双腿——当血液染红了她的裙摆时，小狗也死去了。她的血也会有流尽的时候罢？也许就在下一刻？所以，那个秘密，她必须清楚地告诉拓则哥哥——为了枉死的楚娅，也为了枉死的自己！

拓则的耳朵微微抖动，而他颈边的青筋则突爆起来。多摩娜看不到他的面容，却被他后背发出的凌烈杀气所惊倒。她几乎要忍不住喊出来，所以她紧紧捂住嘴巴，依靠在西和身上。

拓则耳边的温热气息愈来愈淡，愈来愈弱。当那声虚弱的“拓则哥哥。。。”缓缓吐出时，如雾丝般缥缈的气息戛然而止。而这最后一声呼唤——集莫音所有的思念、爱恋、担忧、不舍、无奈而期盼而成的呼唤，以她的灵魂之声发出，永远地刻在了拓则的生命里。

拓则紧紧搂着依然温软的莫音，面颊轻轻贴着那渐渐冷却的花颜。他不相信自己的阿音就这样离开她——以这般惨烈的方式！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最残忍的事情，那便是——抱着心爱的人，却只能无助地看着她渐渐地。。。渐渐地停了呼吸，阖上双眼。

心如同被最钝最钝的刀一片片割开，血肉翻涌，痛不可遏。

他痛得想要怒喝出来，却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喝出？

他所有的神智都凝聚在一点上，而他的心已经碎裂如粉，永无弥合。

没有人知道这雪是何时停止的，只看到场中那跪着的人须发皆白，如冰铸雪雕一般。

雪花的停与落由天而定。

那么，人的生与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