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四十八、春近人愈寒(1 / 1)
都说草原上的天气像女人的脸,一日三变。这不,上午还是艳阳高照,轻风微拂;到了晌午,便看是和雨夹雪,气温骤降。
初妍一边用力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狠狠地抱怨不已,听得一旁的留夏直皱眉头。见初妍还是抱怨个没完,留夏终于忍无可忍了,“哎呀呀,不就是碰巧淋了些雨,用得着罗嗦个没完吗?你当自己是多金贵的身子呀!”她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初妍——留夏老早瞧不惯初妍那副拿腔作势的娇贵样子,同是陪嫁的奴婢,谁比谁高贵呢?
初妍被噎地面上一滞,想要发作,又想起公主还在内室午睡,便只得恨恨地咬紧下唇,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地咽回肚子里去。
这个鬼地方,她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她要回去,回到长安去!她要穿着柔软光滑的丝织绣衣,捧着细腻光润的白玉瓷盏,嗅着轻氲芬芳的紫笋茶香,靠着丰润舒适的美人背垫,耳边是啾啾婉转的黄莺娇啼。她不要再裹着厚重粗糙的毛棉大衣,抱着嵌金俗丽的木碗,闻着腥膻骚臭的羊奶,背下空空地听狂风怒号!都是做奴才的,为什么她要这么倒霉???
莫音用力按按额头,想要努力清醒过来。好不容易,她才能够晃晃脑袋,看清眼前的东西。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梦中的一切。午睡久了果然不好,这么可就梦魇了吗?她低低地唤了一声,留夏连忙掀开纱帘,轻手轻脚地扶起她靠稳妥了,再递上一盏温茶。
莫音连着啜了三四口,才将砰砰乱跳的心按下去。额角隐隐发痛,她却软软地使不上力气来。留夏瞧她脸上不太好,便绞了块温热的帕子,服服帖帖地一点一点地从发际线一路轻按下来。如此反复了两三 ,莫音的气色才舒缓了。
“公主可是魇着了?”留夏心疼地替莫音捏揉着虎口,“最近公主的身子不大舒适,想是这里的气候还不顺服的缘故。要不要请郎中来诊脉?”
莫音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大惊小怪呢?”
“公主自个儿不爱惜身子,难不成还不让奴婢爱惜呀?说来也要怪公主,当初就不该心软,将那陪嫁的太医给遣回去。如今要有个什么不安稳,还要到敦煌城里请郎中,真真笑话死别人了。”
“有多金贵啊——这么大的一个部落,人家生病怎么瞧,我就怎么瞧呗。那太医年岁又大,家里又有老有少的,何必为着我一个人害得人家不得团圆呢?一方水土一方人,既然嫁到这里来,我就不曾将自己当做宫里娇滴滴的公主,只要在这里落地生根便足够了。”
“公主啊。。。”留夏还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只得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在王疼爱公主,如心尖儿上的宝贝一般。不然,奴婢真是觉得不值呢!”
“好啦,就你话多——哪天我让胡都将你丢在祁连山里的的雪谷中,让你连说三天三夜,说个够!”莫音吓唬这个真心体贴她可又罗嗦无比的侍女。
“哼,公主吓唬奴婢呢!奴婢才不相信公主会这么狠心!”留夏早已摸透了莫音的脾气,自然毫不在乎她的恐吓。
同留夏说笑了一阵子,莫音觉得心气顺畅了不少,便拿过来那尚未完成的衣袍,准备继续缝下去。
“留夏,我怎么总瞧着这衣裳有些不对劲儿呢?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儿?”这是莫音第一次做大活儿。以往她也会绣几块丝帕,完全是凭着早年母亲教给她的那点技巧。可回到宫里后,即便无聊,也不会有人尽心地教她裁衣缝袍。因此,如今她要想给拓则缝件新衣袍,竟觉得无处下手。好在留夏的女红不错,在她的指点下,一件新衣袍眼看就要完成了。
留夏接过衣袍,轻轻抖开,仔细勘查了一番,忍不住抿嘴笑了。“好公主呀,前襟可不是这么下针的。”留夏一点一点地比划着那没法形容的针脚,低着头忍着不看莫音发红的脸蛋。
“公主,奴婢求求您了。这活计还是让奴婢来做吧——瞧瞧您这十个指尖,唉——奴婢可要心疼死了!”
“留夏也在笑话我笨吗?”莫音闷闷地,无可奈何地瞪着那被攥得皱皱的前襟。
“奴婢不敢。奴婢懂得公主的一片心意,可公主也不能这么着急呀。凡事总得慢慢来,缝衣衫也是如此。公主总得量好裁妥了,才能下针,是不是?”
莫音点点头,比着剪刀,将错缝的地方一针针挑开,准备重新来过。其实,她也不是心急,只是最近一直不明缘由地总有些心慌慌,所以做起事情来就会走神。
她觉得春天已经来了,草色泛出了柔嫩的鹅绿,风也柔和了,雨也轻飘了,可为什么她会不安呢?
敦煌城主府邸。
舒宾摆摆手,角落中的那个人影一晃便消失了。
传递口信的人离开了,舒宾的面上却一点也不放松。这次,他不会再留下只字的证据。上次吃的亏还不够大么?
经过几次来往,舒宾已经明了了这其中的种种关联。无欲则刚,哼哼,这有欲之人又怎能“刚”得起来?他自信已然洞悉了对方的深机,便不妨再多要一点。《天存神卷》?当然要——但还不够!
舒宾仔细回忆算计着,细细梳理,生怕有一丝遗漏之处。那部他苦苦追寻了大半辈子的神卷,离他已经距离不远了。。。
坐久了,莫音的腰有些发酸。她起来走出毡房,放眼望去,远处起起伏伏的小丘草窝上顶着毛茸茸的新绿,无不彰显着春意的气息。忽然间,她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奇怪地扭头看去,却没有发现丝毫怪异之处。在她眼中,一切都那么美好,就像西山上的莹雪璀璨可爱——然而,她却不知道,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无声无息地靠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