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二 命格（1 / 1）
暮苍山，流云殿。
时值深夜，月白如霜，星河如练。屋顶上的两个人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份美景，只顾着弯腰大声喘气。
自从定下了三日之约，绯樱从上山开始便用尽手段，就算华丽的流云殿让她有刹那间的震惊，那也只是瞬间。整整一天，玄夜被各种偷袭，下毒，虽然没有狼狈不堪，高傲自负如他，却也在后悔自己当初是哪根经抽了，会做出这等承诺。
夜半时分，他刚走进自己的寝宫，却见妖娆的女子横卧于他榻上，衣衫上的粉色樱花几欲纷飞而出，而比樱花更美的是绯樱那张倾国绝世的脸。
“小树妖，这回是什么，美人计？”玄夜也不避嫌，径直坐于榻边，袖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取了绯樱的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
“上仙一人居于流云殿，不觉日子太过清心寡欲？”看着玄夜的双眸微眯，如水般流潋。
“有佳人相伴，不觉无聊。”玄夜的眼中似有片刻被迷惑，手指却飞速伸出，并指夹住了绯樱刺来的长刀。
绯樱从床榻翻身而出，带起一阵清香，与玄夜对峙而立。整个下半夜，两人在流云殿大打出手，直到再没有分毫力气，才在流云殿顶停战歇息。
“小树妖，早就和你说过了，用这么野蛮的武器，便无丝毫美感了。”说话中，玄夜仍觉气息不稳。没想到这小树妖拼起命来也挺有两下子，他一时轻敌，又不愿伤她，竟也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勉强挡下连绵不绝的刀光。
绯樱气力用尽，跌坐在屋顶上，抬头望见一轮圆月，大如圆盘，竟然离自己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繁星闪耀，银河飞练，点缀在夜空之上，发散着微光。一直以来心中绷紧的弦在这月景下有片刻的放松，她心中久违地划过一丝宁静。
“我说小树妖，你要天照镜做什么？”玄夜坐于屋脊之上，侧头问。
“自然是救人。”
“救人？”
“魔火烧山，我的族人皆被魔火伤了根基，曾对我有救命之恩的族长爷爷更是危在旦夕。”绯樱眼神黯淡，“若说这世上能修复元神的神器，便只能是这天照镜了。”
听得绯樱所言，玄夜有一瞬间的动摇，对她来说，这合乎情理。
似乎看到了玄夜的犹豫，绯樱突然决绝道，“所以玄夜上仙，天照镜我势在必得，我会用尽手段，你也无需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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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镜湖沣水潭，水波清澈，将天地倒影其中，更显得潭水深不可测。沣水潭紧挨着九华山，有清泉从山上飞流而下，汇入潭中，再顺着深潭绵延而出，流向晓镜湖。天上暮苍，人间九华。相传这道流泉始于仙界暮苍圣山，而这沣水潭又是晓镜湖中最接近九华山的地方，故而灵力最强，最适合行占卜之术。
潭边青纱帐如缎展开，将潭水与外界空间隔断。绯樱执手点了一炉檀香，细致而淡雅的香味从小巧的博山炉中袅袅而出，闻之便觉宁心安神。
绯樱与玄夜在沣水潭畔相对而坐。绯樱看着对面闭眸静坐的玄夜，狂傲的他此时一脸宁静，不解道,“我本以为你不会相信这些。”
“自是不信。”玄夜未睁眼，发出一声冷笑，“不过年幼时，曾有天外高人说我这一生波谲云诡，迷雾重重。以前我倒不在乎，不过最近倒是有应验的迹象。既然路过这晓镜湖，不妨劳烦这世间最神秘的巫女来卜上一卜。”
绯樱瞪着眼瞥了一眼玄夜，既然不信，为何还大张旗鼓，毁了她的别院，闯了她的闺房，还一脸不情愿地请她测算命格。可惜安然静坐的人看不到她的这些小表情。
平复了一下心神，绯樱将手举过头顶，咒文念动下，有一颗涟转着流纹光晕的珠子在她的手中浮现，正是晓镜湖畔巫女世代相守的明珠“离魄”。相传，借助离魄能断三世命格，明珠本身更能集人魂魄，甚至起死回生。
离魄初现的同时，一张白绢从一旁矮几上飞出，停在两人中间。随着绯樱不断念出的咒文，离魄光晕渐深，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湛蓝色的光辉之中。微风乍起，吹过两人的衣衫，而两人中间的白绢却兀自静止，丝毫不受影响。半柱香后，绯樱的眸中突然掠过几分惊讶，对面一直静坐的玄夜也陡然睁眼，只见绢纸上有墨色浮动，一行小字在正中出现。
“相逢不识、流水皆逝”
玄夜眸带不解，看向绯樱。
绯樱覆手收了离魄珠，天地间恢复平静，惟有两人中间隔着的白绢，“我看不透你的前世，亦看不到你的来生，这等怪事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解。
“相逢不识，流水皆逝？”玄夜读出了绢纸上的那行字。
“提醒将军，近来可要小心，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绯樱又深深看了一眼白绢，相逢不识这究竟指了什么，流水皆逝孑然一身，怕是暗藏了终局。
“也罢。”玄夜倒是爽朗一笑，“命运这种东西，我本也不信。”
“绯樱无能。”自嘲般一笑，绯樱伸手挥落白绢，白绢落于她手中的一刹那，绢上的字瞬间消失。
“说说看，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玄夜亲身经历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卜算，却并不慌乱，兀自站起，居高临下看向若有所思的绯樱。
“谁说我要你帮忙了？”绯樱听得此语，又觉刺耳，立刻站起对玄夜怒目而视。
“那我走了，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玄夜说完，转身离去，不带丝毫犹豫。
“慢着。”绯樱看着玄夜越走越远，终是忍不住叫住他。
玄夜转身，眸中带着笑意，傲然看着她。
“楚国君主迫我为其祭天，我推脱不得，三日后会派人来接我。凭我直觉，并没有那么简单，所以……”绯樱一向宠辱不惊的脸上突然飞过一丝红晕，她偏过头去不看玄夜，“我希望你能当我护卫，同我一起去趟楚国。”
“看来我摊上大麻烦了。”玄夜脸上笑意渐深。
“本来我也没能完成你所托，这个约定也做不得数……”绯樱看不到玄夜的表情，只以为他不答应。
“三日后，晓镜湖见。”玄夜打断了她的话，看到她惊讶转头，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喜，如芳华绽放，乱了他的心。
踏着步子，玄夜刚走出晓镜湖的范围，就直觉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止步回望，却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远处走来。来人一身整洁的白衣，衣衫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纹样。墨发未束，如瀑般散下，显得整个人飘飘欲仙。如画的眉眼，最让人惊讶的是那双眼眸，竟然是流潋般的紫色。
玄夜看着来人向他走来，却丝毫感觉不到敌意，只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玄夜。”白衣男子唤他，声音清冽。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大哥。”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化去了些许冰冷的气息。
“大……哥？”迟疑着唤出，却觉得这称呼极其熟悉。
白衣男子微笑点头，伸手间，一把墨玉扇骨的折扇在他手中浮现。玄夜看着犹带光晕的墨玉扇，那气息仿若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这本是你的随身武器。”白衣男子续道，“不过在这乱世中，恐怕并不好用，我便自作主张了。”抬手间，折扇消失，一柄长剑取而代之悬在空中，墨玉的剑柄，散发着同样的气息。
长剑飞向玄夜，玄夜伸手将之握住，温良的触感，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一般。
“你，并不是凡人吧？”虽然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柔和，但是与生俱来淡漠而疏离的气质，以及这如变戏法般的兵刃，都暗示着玄夜眼前的人不是一个普通人。
“若有闲暇，不妨去洛北古林看看。”白衣男子却不置可否，兀自转身，白衣轻拂，人影渐渐消失不见，宛如一场梦。
玄夜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墨玉剑，剑身与他相和般发出低鸣，如同久违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