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白志勇沉稳地一个急刹车把奔驰越野车顺势靠在了路边，那辆无辜的重型卡车也赶紧把车停靠路边，卡车司机估计也被刚才的一幕吓傻了，磨蹭好一会儿才从车上下来。
白志勇和默林已经跳过路边的障碍物，跑到散发着阵阵青烟、满地零部件的马自达轿车旁边。剧烈的碰撞让整个轿车的框架发生了扭曲，尤其车的前部像一团揉皱了的卫生纸。白志勇上前一把拽下了耷拉着的前车门，默林凑上来一看吃惊不浅。主驾驶和副驾驶的位置上分别有了两个人，虽然两个气囊都弹了出来，但是因为碰撞太过猛烈，两个人都是满脸鲜血、人事不省。
看起来两个人的年纪都很轻，驾驶座上的那个男子一脸稚相，虽然脸上都是血看不清面孔，但默林看到他打着耳钉，光秃秃的下巴和消瘦的身材判断年纪也就是十七八岁吧。副驾驶上依稀是一个年轻女孩子，不知什么原因，她刚才居然从安全带里滑了出来所以整个人撞得惨不忍睹，默林想起刚才隐约听到的那声尖锐的呼叫，也许就是她在碰撞时惊恐发出的吧。
本来从看到老人被撞飞的一刻默林的心中就充满了怒火，恨不得一下子把这两个肇事车司机都碾死。但当他真的近距离看到这辆近乎报废的轿车中的两个青年男女的惨状，心里忽然又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就在默林愣在那里的时候，白志勇已经麻利地从驾驶车的男子身上搜到了驾驶证和身份证，仔细看了一眼后又扔在了人事不省的司机的身上。
白志勇一拍发呆的默林，“行了，赶紧走，警察到了会麻烦。”
默林木然地随着白志勇跑回了停在路边的奔驰车，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那辆重汽的司机看到他们要走，赶紧往这面跑，生怕目击者走了一会儿跟警察说不清楚。
白志勇笑着隔着车窗跟他摆摆手，扬长而去。
汽车还是继续向南并没有转回进城的方向，不过默林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魂一幕中完全回过神来，坐在那一言不发，所以并没有问原因。
“嘿，你没事吧？”白志勇有点担心他。
“没，没什么，就是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没缓过神来。”默林吁了一口气。
“是不是看那车里那两个小孩的样子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嗯，有一点吧。咱们。。。是不是有点过了”？
“过什么过啊，老弟，他们昨天就逃逸了，不定在哪逍遥呢。我们现在是在星期八啊！”
默林晃了晃脑袋，问道，“那么我们在星期八惩罚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用了，起码现在我知道那个开车的小屁孩的身份证号和车牌号。等到周一我会给交通队打个匿名电话的。”
默林吃惊地看着白志勇，“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我还以为你是为了。。。”
“为了报复，为了出口恶气，为了过飞车追逐的瘾？”白志勇微笑着打断了他，“其实你猜得也没错，起码我在星期八的目的也包含这些。”
默林被白志勇满不在乎的态度噎了回去，“看来我真的要快点适应这个星期八啊，啊，对了我们这是往哪开啊？”
“呵呵，老弟你终于注意到方向了啊。这辆车不能再用了，刚才那么招摇地追逐、闯红灯还撞车，你当交警追不来啊。我们先往南开，去固安换一辆车再回来吧。”
固安虽然在河北，但是和北京的大兴仅仅隔着一条河。因为北京房价太高这些年很多人到这边买房办厂，使得这里也颇为繁华。默林眼瞅着白志勇把偷来的奔驰车扔在路边，背着小包溜达进固安一座大厦的地下车库，片刻之后就开出来一辆大众宝来轿车，他心里对白志勇的佩服简直五体投地。
“低调一点吧，随便拿了一辆，还是手动挡的，凑合坐吧。”听白志勇的语气好像还有点不大满意。
“白老师你可太厉害了，你怎么弄的？”默林带着仰慕的表扬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子。
白志勇得意地拍了拍随身的小包，“工具都在这里面呢，其实很简单的，电子防盗来来去去就那么几种技术，加了GPS的要麻烦一点，不过也没啥大不了的，等以后有空我教你。不过你不在星期八你可别用，毕竟现在到处都是摄像头，没几天就能追到你，实在不值当。”
说话间白志勇驾车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十字路口上有带倒计时的红绿灯，虽然路口目前没什么车通过，白志勇还是停下了车，想等正处于红色的倒计时走完：“我得给你做个好榜样，其实平时我是很遵守交通规则的。”
默林微微一笑，刚想找什么俏皮话回复白志勇，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按喇叭的声音。他从后视镜看到车后跟着一辆宝马X3，司机正在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前车，也就是白志勇和李默林这辆车快走。默林转头看了看倒计时，虽然十字路口目前是空旷的，但是指示他们这个方向的红灯才刚走到数字5。
“神经病，催什么，还没变灯呢。”默林这句话才刚刚脱口而出，就发觉白志勇猛地启动了汽车，而且不是向前，是向后猛烈倒车。
然后就从身后传来刺耳的碰撞杂音，白志勇哈哈一笑，又挂上前进档，绝尘而去。默林从后视镜里看到跟在后面刚才还在按喇叭的那辆宝马的前脸明显瘪了一小块儿，估计司机也被吓傻了，趴在那儿半天没动，直到默林从后视镜里再也看不到它。
“有些人就是欠收拾，我可不惯这毛病。”白志勇撇了撇嘴说道。
“呵呵，某人刚才还说要给我做遵守交通规则的榜样呢。”默林也撇了撇嘴。
车子又驶回高速路，只不过这次是一路向北。两个人经过一上午折腾，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默林的肚子咕咕叫了好几声，从一早就没正经吃东西。白志勇闻声嘿嘿一笑，“都怪我，老弟，拉着你到处瞎跑，我这就赔你一顿好的。”
白志勇把车子经过收费站开入了主路，加速向城区的方向开去。当经过刚才发生追逐的那两个地方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注视了一下。事故现场还是被拉着黄线封锁着，一大票警察在忙着勘察和询问目击者，更有很多附近的村民探头探脑地围观着。默林本想看看那辆栽在水沟里的雅阁车的情况，但那边人群混杂匆匆一瞥也没得要领。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的汽车已经进了城区，白志勇侧着脑袋问默林想点吃什么，默林说随便快点就行，我真的饿了。白志勇说别呀，我们现在在星期八，想吃点啥都不差钱，尤其那些平时由于价格或者怕发胖不敢吃的东西，今天都可以可劲造。
就在白志勇眉飞色舞宣传的时候，他的手机短信提示铃响了，他摸出来看了后眉头顿时皱在一起，也没心思宣传去吃六百欧元一斤的牛肉了。默林问他有什么事吗，白志勇勉强微笑摇了摇头，默林也就不好追问了。
白志勇在路边选了一家装修气派的酒楼，边找车位边对默林说道：“我本来该拉你去吃顿高档的。但今天恰巧突然还有点事，我们也确实累了饿了，选不如撞，我们就这家吧。吃吃我的家乡菜，反正你来日方长，那些高档的地方以后也不用我陪着你去，省得我碍手碍眼的，哈哈。”
说话间白志勇已经把轿车停进了酒楼的车位。默林瞅了瞅车外饭店的招牌广告，这是第一次听到白志勇谈到他的家乡，“哦，白老师你是江浙人吗？”
“杭州下面的一个县，小地方，呵呵。”白志勇并未多解释已经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两个人进了酒店的大门，此时已经是正午一点，喧闹的大厅里还坐了八成的客人，十分热闹而嘈杂，酒楼里的服务员快速地在各桌之间逡巡服务着。
白志勇看了看大厅皱了皱眉头，看到也没有服务员主动迎过来，鼻子里又哼了一声。
正巧看见两个服务员正站在服务台的旁边交谈着，白志勇干脆径直走了过去。
“服务员，给我们来个安静点的包间！”白志勇打断了她们俩的讨论。
默林感觉到两个服务员的眼睛都不动声色地把他们俩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
李默林和白志勇两个人都是简单的便装，尤其默林走的匆忙，加上一上午都在坐车，夹克衫都弄得皱皱的。而且一上午的来回奔波两个人的面孔都有点疲态和灰霾。
“对不起我们这包厢都满了，请您二位在大厅就坐好吗？”服务员的语气很专业客气，但也算不上热情。
“我要个包间，你们楼上那么多包间呢，没一个空的？”白志勇明显感到被服务员轻视了所有声音有些不悦。
“对不起，我们现在楼上只剩下大包间了。请您二位在大厅就坐好吗？那边靠门的位置还有一个加桌可以坐两位。”服务员依然很有礼貌也颇冷淡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大包间不要了？”白志勇的眼睛一瞪。
服务员的嘴角微微一翘 ：“先生，我们的大包间是有最低消费的。。。”。
白志勇听到这话脸上颜色刷的一变，唰得一下从包里摸出叠还用纸条捆着的崭新百元钞票往其中一个服务员手里一塞，把眼睛一瞪，打断了服务员的话，“这个放你这，花多少钱从这里扣，够不够？”
两个服务员看着手里厚厚的现钞，粗估也在两三万元，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值班经理看到情况赶紧奔了过来打圆场，陪着笑脸把钱塞回给白志勇的手里，说三楼还有一个四人高级包间，是迎宾的服务员不懂事，请上楼。
默林看着经理过分卑敬的态度心里颇有一些鄙夷，这前后的态度差别也太大了。白志勇哼了一声，撇着嘴跟着服务员上楼了，默林走在白志勇的后面捂着嘴直乐，这个白老师活脱脱一个暴发户土匪像倒把这些人给镇住了，真是恶人还得恶人磨。
三楼的这个高级包间果然是气派，不过对于两个人来说还是显得很空旷。两个人挨着坐下，服务员送上菜单和茶水，白志勇结果菜谱信手指点，也不问默林的意见，隔了一会儿丰盛的菜肴就布满了餐桌，眼瞅着够十个人吃的。
“老弟，不好意思，本来应该跟你喝几杯，但是我这个人喝点酒就犯困。今天还有事没完，睡了就不好了。你见谅啊，咱多吃菜，多喝茶。”白志勇特意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没点酒水。
默林赶忙说：“没事的，没事的，我这个人也基本不喝酒的”。
两个人从天刚亮就出门奔波到此时也真是饿急了，加上闻到各式美味的味道食指大动，开始白志勇还介绍两句东坡肉、狮子头和龙井虾仁，后来也不言语了，真得是饿了，两个人闷头大吃起来。
虽然这家店的服务员挺气人，不过厨师的手艺倒真了得。默林虽然知道这是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不算数，但精美的食物在嘴里滑动的无比真实的味觉享受还是让他觉得莫大的满足。
两个人吃了一气儿饥饿感消散了差不多，白志勇忽然一推碗筷呵呵直笑，“哎，真是丢脸啊，这吃相哪像个花钱不管数的阔佬。你刚来星期八不奇怪，可我都十多个来回了，经常还跟饿死鬼似的。怪不得现实里是个穷命，一点都不淡定”。
默林也有点不好意思，忙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油迹：“别这么说吧，饮食男女，都不是那么容易镇定的”。
“呵呵，你别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德行。”白志勇摇了摇头，“说点我的丑事给你听，当初当我知道了星期八这回事，就赶紧想去吃顿高级的，好容易挨到下一个星期八跑去北四环的一家日本料理。好家伙，那地方的什么东西都说是从日本空运来的，包括服务员，东西看起来都精致的要命。当然也贵得要命，加上服务费这一顿饭就造掉我九千多，奶奶个熊，顶我现实世界里两个月的辛苦钱”。
“那么贵啊！”默林咂了咂舌头，“那味道怎么样呢，一定很棒吧。”
“哼哼，棒不棒我已经记不得了，反正那天下午就一直坐在马桶上，上吐下泻太难受实在止不住，后来想办法强行让自己睡着了才提前结束了星期八。哎，想起来就心疼。”
“心疼什么，反正那也不是真的花了钱？”
白志勇白了默林一眼，“我是心疼我那个星期八就过了大半天就退出了。不过我在那还不算贵的，那里还有人均好几万的套餐，当然不是提供给普通人的。哎，没有这个星期八我都没法想到人和人的生活差距会是多么的巨大。从此我更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了。”
两个人仿佛都被这话触动了心事，一时间忽然沉默了下来。
默林想把话题岔开打破低沉的气氛：“白老师，你刚才说还有事没完成，那是还有跟上午一样的事吗？”
“哦，那倒不是，我可不是到星期八专门扮演‘正义战士’的，刚收到短信，我和别人约在三点半见个面。在中关村那边，吃完饭就得赶过去。”。
“那你上午为什么要专程去追那个撞死老人的车呢？”默林从认识白志勇就觉得他一直裹着一层神秘矛盾的面纱，一会儿开朗一会儿暴躁，一会儿自私粗暴一会儿又侠肝义胆。
白志勇抿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道，“我这个人心里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肇事逃逸的人，因为小时候我的父亲就是在去给我拿药的路上被大货车撞死了。。。”白志勇又低头抿了一口茶，默林觉得他的手有点抖。“其实我父亲当时没有死，要是那个撞人的混蛋把他送到医院是可以救过来的，可惜。。。”
“那后来那个肇事司机找到了没有？”默林自然而然地从心底涌起一股同情来。
白志勇摇了摇头，“那时候，农村的荒路口上撞死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农民，谁会真的给你追查。对当官的来说这只是个小事，但对我的家来说就像天塌了一样。”白志勇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一切辛酸尽在不言中。
“所以现在，当你在星期八，你就。。。”默林有点理解白志勇的执着了。
白志勇点了点头，“是的，现在每个星期天我就通过各种途径，关注有没有肇事逃逸的案件，然后在星期八提前在案发地点等待。然后。。。”白志勇右手作了个劈杀的手势。
“当然我不仅在这里泄愤，在周一的现实世界来临时我都会匿名告诉交警大队周日逃逸车辆的信息。每个人都有找到达到自己心理平衡的方式，你怎么评判我其实我不会在乎的”
默林沉吟了一下，“我没觉得你做的有什么不妥的，可能只是这样的星期八有点太刺激我还需要适应。”
“呵呵，没关系，你也会很快发现你会想在这个世界里做点特别的事情的。呵呵，我能看得出你内心的渴望比表面来的多，你是个能做出大事的人。”白志勇浅浅的笑容有一种神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