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X051年6月1日 伴你共眠（1 / 1）

回想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已经过去40个年头了。

但是他的样子始终是我记忆力的他，始终那么朝气蓬勃，始终那么从容微笑，点点滴滴都像刻在了心尖，年轮也淡化不了，依然崭新如初。

还记得那次听军军汇报后，便早早地在紫丁香广场守候。但我并不知道他会经过哪里，想着他的爱热闹，便找了一处人流大的地儿。

这里正好有大树遮挡带来的阴凉，还有一个卖糖画的手艺师傅。我在旁边驻足了很久，盯着他的活计。大概是我眼神太炽热，上了些年纪的手艺师傅又对我指点了一翻，我也技痒了，就动手试了一下。虽然了解其中的原理，但还是有些手生。之后慢慢摸索着，大致具备了一些神韵，当然比不上老师傅的风骨，毕竟几十年风雨无阻，即便是为了讨生活，但对于糖画的热爱和尊敬，也不是随便能比得上的。我也玩得有些上瘾，自家的宝贝蛋也是嗜甜的，这里他应该会来吧。

就这么心心念念着，沉稳地在老师傅这边呆了一个上午。之后老师傅接到一个电话，他的孙子在医院，具体情况暂时不知道，疼爱孙子的他急得不得了，想立马赶去医院，但是手里头的糖画又放不下。狠狠一咬牙，拜托我帮他看一个下午，我正等着这句话，于是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沉静地点点头，应答了一声。

下午这边聚集了更多的人，有开发商捣鼓活动。糖画这里也挺火热，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小男生。有的甚至在一旁小声地嘀咕，我听到了我的名字，才知道，这是一帮子美术生。

暗衬自己还是太过急功近利，即便天分好但是太过张扬，虽然作为一个艺术家个人理解还是沉静一点更妙。也只有沉静下来了，才能积淀出一些真正的成果。但是为了他，终究是想着早点出些成绩，能够早日回到他的身边，担心军军护不住他，更担心莫名其妙的人觊觎他。

一边出神，一边制糖画。脖子实在太酸，但是成年人的矜持和好面子作祟，我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只是抬了抬头，眼睛没有聚焦，视线随便放了放，假装自己其实在看看路上行人纷纷，实则缓缓脖子的酸涩。

等到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拉回了神智。定了定神，心里止不住叹息。

我的宝贝蛋，你终于来了。

可听完了他的话语，我张了张嘴，潋芒啊，你怎么那么萌，萌得我现在就想立刻办了你。

不过不急，我们一步一步来。

我递给他糖画的时候，他想拿糖葫芦换。可是我怎么可能让他破坏我想送他的心意，于是我淡淡地拒绝了。虽然，我确实不爱吃甜食，尤其这种糖葫芦，外面甜得要命，里面的山楂偶尔还特酸。

意料之外地，因为这拒绝居然看到了他的炸毛，我一再地压制紧绷着脸，生怕自己控制不住痴汉心态，立马扑上去和他相认，告诉他我就是他的小哥哥，即便他不记得我的样子，但我有自信他还没忘记我，毕竟军军是我很好的内应，不是吗？

待到那天夕阳都落下，手艺师傅也终于回来了，看他欣慰的脸色，我也开口问了句，情况还好吧。老师傅笑呵呵地回我。很好，就是普通的风寒，孩子他妈紧张过头了。

我望了望天色。西边的天空还有太阳落下的痕迹，与白云交织着，晕出了瑰丽的色带。

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微笑，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我低下头看看手里的日记本，叹息着。

潋芒啊，现在你终于同意让我看这个日记本。

近四十年的陪伴，我还不知道你几乎每天都会偷偷写日记么。而且啊，日记的前半部分其实我早就看过了啊。

那个时候是我们的十周年纪念日，而那段时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身边凑上来很多人，男男女女。但是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看过他们一眼，我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你的身上，还哪里分的出多余的精力。此外，自从和你一起，我也染上了你的脸盲，我也记不住别人的样子。可是你并没有相信，虽然你并没有告诉过我，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的不安。你一直都相信着我，然而你却对自己没有自信，即便你乐观且坚强。

在外我一直疲于应付那些围上来的人，每次回家你也还是那么温柔，会给我一杯原味的现磨豆浆。四十年来，我爱的现磨豆浆，总是被你记着的。衣服沾上了陌生的香水味，其实我也不想，但每次的拒绝都意味着交谈，交谈就意味着短暂的接触。说实话，香水味我真的受不了，或许也是因为并不是你的味道，我总是排斥的。每次交谈我都紧绷着脸，平静地告诉那些人我已经有伴侣了，我很爱他。然后掉头就走。

但是我还是很心疼，因为每次你闻到我衣服上多出来的味道都会皱眉，却不会多说什么，只会低低地一句交代让我洗个澡。我那时一直以为是你的贴心，却不想是你藏在内心的自卑，以为我并不是非你不可，维持和你的关系只是缘于幼时的执着。

十周年纪念日那次也是，我们依旧去了紫丁香广场，虽然那里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庆幸它依旧还在。我们聊起了紫丁香广场的取名。你告诉我，当时的开发商因为自己的恋人是经营一家花店的老板，平时也爱侍弄花花草草。开发商为了讨好她，也对花很是钻研了一番，在研究花语的时候发现紫丁香的花语很是契合自己对恋人的感情，于是力排众议，加上一些渠道关系，紫丁香广场的名字就此敲定。这种内莫巾在当地也算秘而不宣的消息了。

我那会儿就找了个借口去买饮料，偷偷地查了一下紫丁香的花语，看了看，原来其中一层意思蕴含着初恋，还有不灭的含义，于是我飞快地网购了一些紫丁香的种子，想与你一起，培育我们的紫丁香，等候花开，以及见证不灭的初恋。

但是真的很抱歉，那天你看我迟迟不归来找我的时候，站在了正好看到我和一个姑娘拥吻的角度，于是偷偷地走掉了，还给我玩离家出走。

你怎么就不等等呢，其实接下来，就是我扇了那个姑娘一巴掌。我一直秉承着女士谦让的态度，但是那天真是太恶心了。

她被我打了还捂着半个脸哭哭啼啼地说仰慕我很久，现实中也见过我好几次面了，紧接着又是一番自白云云，但我真的我对她没有任何印象。解决好之后还想回头找你假装委屈被莫名其妙的女人给玷污了，想着求点安慰争取晚上更多的福利。

然而，你却不在，我慌了神，心想着被强亲的那一幕可能正好被你看到了。我抱着你会回家的侥幸回了家，但是你根本没有回家。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试探了军军也是一脸蒙逼，我这才感受到天大地大而你却不在的孤寂。

在家里我发现了你的日记本，想着你都不要我了，就翻看了我十年都没有看过的日记本，想看你究竟记录了些什么让你难忘的东西。翻到底的时候，我几乎不能自持，眼睛红红的，最终还是没憋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我捏紧了拳头，我真的才清晰地认识到，心宽体不胖的你，隐藏了那么多的事。

十年的点滴记录，十年的相守，我以为我们早已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加之我本身比较寡言，很多时候都不爱多做解释，只是默默地放在心上。

原来，给了你那么多不安。就看着你从一开始对我发出追求宣言的勇敢，到在一起那会儿的兴奋，再到后面几年逐渐崭露头角的不安一步一步地放大。

我捧起被我撒落在地的紫丁香花种，奔赴你父母所长眠的墓园。

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你。

我缓缓地走向你。开口，回家种花，紫丁香的花。说完就把花种紧紧地塞到你手里，然后强势地拥抱着你。

看着你憔悴的发红的双眼，看着你发狠的表情，感受着你紧紧捏着我肩膀的手，感受着你狠狠地啃噬我锁骨的血肉。

我对你笑了笑，走，我们回家。

那天晚上，你在我身上留下了重重的痕迹，伴随着淡淡的血腥气。

即使，疼痛多过快感，但是我甘之如饴。

趁着彼此喘息之间，我跟你说了长长的话，解释，与表白。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进去了，但是等我开吃之时你顺从的姿态，温柔的眉眼，都让我慢慢地放缓了呼吸。

你一遍遍地低声呼唤我的名字，我也一遍遍地回应。

我相信，十周年是一个新的走己点，我们会更加幸福。

我也会努力改正自己，让你安心。

所以，我的潋芒宝贝蛋啊，你不要离开我。

之后的生活，也会有磕磕绊绊，但是两个糙汉子组成的家庭也别有一番味道。最显而易见的就是每次添置衣物的时候。我们彼此身量都差不多，审美也在头个十年里磨合得趋于一致，只剩下颜色的挑剔，偶尔还能遇到一个折扣，权当生活的馈赠。

本来以为时间会很长，长得想象不到遥远的尽头。

然而，时间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般缓慢，齿轮在转，江水在流，时间匆匆，我们的身上也见证着岁月的痕迹。

逐渐斑白的头发，逐渐加深的眼角的细纹，以及一直在沉淀的爱意。

本以为，岁月的流逝，会带走爱情，像众人所说的那样，维持相伴的是亲情。

只是我却感慨，为什么每一天都爱他更多，为什么每一天都在期待下一个明天他的样子，为什么我觉得时间不够还没有得到满足。

心底的渴望还在蠢蠢欲动，想和他长长相守等到太阳都隐匿在宇宙深处。

一个清朗的午后，还甲已至的他，还像青年那样。

看着我，眉眼都舒展，脸庞都带着笑，凑在我耳边，轻轻地对我说，尚能饭否？

我一愣，想起在我三十五岁生日那年，突然文艺气息直往外冒，跟他说，想听你对我说世界上最浪漫的情话。

潋芒问我什么是世界上最浪漫的情话。

我一本正经地回答。

世间最好听的情话就是待时光老去，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光的你，在我耳边，轻轻地问候尚能饭否。

当时的他听完仰倒在沙发，捂着肚子笑个不停，笑得肚子痛了我开始哭笑不得的帮他揉着肚子，这事儿也就作罢，我也再也没有提过。

但心里终归有点小小的遗憾，因为我是认真的。

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我托着腮笑着与他对视，等到他羞囧得在我额头印下不含忄青谷欠的轻吻，仿佛有羽毛轻轻触碰，温柔地落在心尖，掀起一阵阵涟漪。

我慢慢地合上日记本，垂着眼皮，默默地流泪。

那句情话竟是你离我先去最后的话语。

明明睡前的你一直看着我，看得我一把年纪都觉得不好意思。

还干巴巴地问了一句都看了那么多年还有啥好看的。

你淡笑着回我就是想仔细看你，眉眼里一片温柔。

第二天的你，嘴旁还挂着安稳的笑。

只是曾经清亮动人的眼眸再也没有睁开，曾经温暖过我的躯体也失去了原有的温度。

今天是我们四十年的纪念日，你缺席了。

我会原谅你，只要记得黄泉路上再多等我一会儿。

一切的杂物我都处理并且安排妥帖。

相信我，我们会在一起，即便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会带着你心爱的日记本，伴你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