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不速之客（一）（1 / 1）
如是这样的日子一下子就过了一个月。每晚阿文都去酒吧上工，凌晨回来。他睡去了，我才将店门打开营业。客人不可能络绎不绝，因而我也有机会在厨房准备午饭。阿文睡够了，才起来和我一起吃饭，然后陪我在大厅聊天，还会抽出一两小时到旁边的体育馆打球健身。回来的时候就会捎回来新鲜的菜肴，晚饭定是由他主灶，顿顿都会有我爱的靓汤。
这样的日子真是美透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舒心惬意。被爱情滋润着的我焕发了前所未有的光彩，每天红光满面，笑容满脸，连做饭时也会哼唱着歌曲。我再也不寂寞了，再也不会坐在椅子上发呆。我有好多事要做呢，打扫卫生，洗洗涮涮，上街购物，进货点货。因为阿文喜欢我的美丽，所以我再次抛离素面朝天，每天淡妆浓抹，不停地改变形象，我甚至又穿起了超短裙，将我那一双修长美丽的玉腿展示出来。
于是，便闹出了一个笑话。头天一位女士来这里看货，我画了浓妆，将头发高高盘在头顶，身上穿了低胸紧身小衫，下面是超短裙。第二天她又来了，决定买昨天看好的文胸，结果我却是换了清淡妆，身上是吊带碎花连身长裙，愣是由惹火少妇变成了温文尔雅的淑女。那女士看了看我，说道，“昨天那位是你姐姐还是你妹妹呀？”
我把这个笑话讲给阿文听，阿文便开怀大笑了， “阿玉，我就是要你这样，我就是要你每天给我新鲜感。”
是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一成不变的人，很容易让人疲倦的，许多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在一成不变的生活模式下变得枯燥无味了。我和阿文不同，我们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对生活过高的要求。我们每天变着花样地玩乐，无论在哪方面，我们都是玩得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人是可以一辈子都这么有情趣玩乐的吗？一对男女可以一辈子都这么难舍难分地在一起吗？
其实我不信。我是上过大学当过大学历史老师的人。谁都得承认，文化决定思想，文化越高，思想越深。这是一个常理。我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只是在许多时候，我学习阿Q，不去想，回避去想。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似乎是有些不好听，似乎好像是我对生活不负责任，但我确实是只想把握眼前的幸福。在阿文爱我我也爱阿文的时候，在阿文眼里只有我我眼里也只有阿文的时候，就一定要把这份爱情发挥到极致。能爱成什么样子就爱成什么样子，能疯成什么样子就疯成什么样子。青春转眼间就会消逝，我不能让无谓的担心和忧虑损害我最后的几年青春。我要在我四十岁之前，把爱情享受个够。
左邻是一家小型低档的美容护肤馆，只有老板娘和一个小姑娘店员打理，生意不咸不淡的，于是老板娘便常常趁着没有客人的时候过来找我聊天。她叫于小珊，三十八岁，容貌一般，但却有着二十岁女孩般的白嫩皮肤，这给了她一种极其独特的气质，加上优美的身段，倒也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慢慢地我便了解了这位于小珊。原来她十年前就离婚了，有个孩子在男方那边。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结婚，一个人在这儿开起了美肤馆。于小珊声线极细，说起话来柔声细语，宛如黄莺啼鸣，流连婉转。这个特点又给她增添了几许超凡的女人味儿。我倒是有些同情她，红颜薄命吧？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能一个人孤苦地生活呢？她的生意很寡淡的，又能赚几个钱？
因为阿文总是半夜出门，凌晨回家，慢慢地，我们就发现了隔壁这个老板娘的问题。她和我们一样住在店里，每天晚上她八点半关门，那个小姑娘也就被打发回家。但是她本人却经常是在深夜里或凌晨回来。阿文早上回来的时候时常碰到她。她是做什么去了呢？过了些日子，于小珊也搞清楚我们这一家的作息规律了，干脆就不瞒我，有一天聊天的时候就讲了实话，原来她的店不过就是个掩护，她主要的经济来源是做三陪。她有固定的皮条客为她招揽生意，男方多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钞票的。接到生意，她会到人家指定的地方，喝酒吃饭，轻歌曼舞，然后共度良宵。
“你瞧不起我，是不是？”她微笑着说。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连忙摆手，“只是，于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这一行呢？以你的品貌，该不是这样子的。”
“小冉，你不明白，”她一笑，“我这个人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只考虑我自己的感受。自从十年前离婚，我的心就死了。我才不要什么婚姻爱情了，我只要钱和欲望。你可能还不了解我的另一面，我上过艺校，能歌善舞，在男人面前要多妩媚就有多妩媚，如果说我是妓女，那也是高级妓女。我可不跟那些下三滥的男人上床。能请动我的，都是在这个城市叫得上名字的男人，他们平时不敢去声色场所玩乐，但某些时候，却需要女人。还有那些人彼此利用的时候，知道对方好这一口儿，都会请我去贿赂对方，把对方拿下。我就是满足这种需求的那个女人。陪喝酒，我能把他们全喝倒，陪唱歌，那些二流歌星也比不上我，论跳舞，那些男人能把手掌拍红，所以，小冉，你知道我陪他们一夜进账多少吗？”
于小珊伸出一个手掌，神秘地说，“至少是五位数。”
我几乎惊呆了，天啊，陪一晚就能收入五位数？怪不得她不在乎她的店。可是，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职业这样的交易吗？她竟然能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个社会生存？
于小珊看着我的表情大笑了，“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充满疑惑的，会奇怪我怎么值那么多钱，或者我怎么会做成这个的，是不是？为我拉皮条的人我就不说是谁了，说出来吓你一跳。什么事都是机缘巧合吧？对于这，我是乐此不疲的，又有钱花，又有男人睡，去最高档的场所消费，吃尽山珍海味，喝遍绝世美酒，另外，还能保持高贵的自尊。哈哈，提到自尊，你又奇怪了是吧？我这样的女人还敢谈自尊？不过我告诉你，在他们面前，我还真有自尊。你可要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物？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名字，在他们面前，我才不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呢，我和他们平起平坐，他们得于小姐于小姐地一声声地尊称我，到了床上，我得让他们服侍我，服侍得我舒服了，我才会给他们回报。这样的生活，比那些官太太还要有滋味呢。”
我早已经目瞪口呆，关于这，是我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领略过的，我已经没有语言来评说她和她的生活。
“谢谢你，于姐，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跟我讲了这么多。”我实在找不出别的话来说。
“你信不信？”于小珊将身子向前一倾，“你是这个城市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外人。”
这倒让我吓了一跳，我有些担当不起这份信任，连忙说，“可是，于姐，你完全可以不对我说的。”
于小珊就又笑了，“心里有秘密的人也很痛苦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有个知己倾吐心底的东西。我换了无数邻居，认识许多人，你是头一个让我觉得是可以做朋友的人，你给了我信任的感觉。”
我不解。对于一个天天千变万化的女人，何来的信任呢？
于小珊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笑道，“呵呵，你虽然天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万种风情，但你却是给你丈夫一个人看的，除了你丈夫，你在这个城市不认识任何人。像你这样专情的女人现在少见了。另外无论你外貌上有什么变化，你内心的素质是不会变的，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一定是个相当有素质的女人。看你和你丈夫的爱情，我都羡慕死了呢。”
我感慨万千。第二天早上，和阿文恩爱过之后，就忍不住跟他说了于小珊的事。阿文倒没奇怪。
“我早听说过有这样的职业这样的女人。”他说，“那些官做到了一定地位的人，都会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提去找小姐。可是又看不上家里的黄脸婆，那可怎么办呢？在外面开会出差工作的时候，就会有有求于他们的人给安排这样的机遇，一拍即合的事，钱专门有人出，还不会坏了名声。”
“厉害。”我感叹。
阿文把我按在被窝里，“以后少跟她接触，可不能把你这么纯洁的孩子带坏了。”
我也希望不跟任何人接触，我希望我的世界只有阿文一个人，我们永远那样快乐开心，将二人世界进行到底。可是，人毕竟是社会动物，既然生活在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这个城市这条街道，就不可能不与外人接触，就不可能不结交新朋友，就不可能闭塞地只顾自己。
昨天，右邻家的小孩子在医院诊断出白血病。那一家人哭天抢地的，为了给孩子治病，把生意房子全卖了也不够。于是，就有热心人挨家挨户地张罗给小孩子捐款，多少凭心。阿文比我还心软，看不得人家的苦，抬手就把刚到手的五千元捐了出去。结果这一条街上顶数我们家捐得最多，人家一家人特意含泪来感谢我们，还有许多人跟了看热闹。这一下可出名了，连同我的生意也大有起色，又有许多人来捧场聊天，搞得我都不敢随便关门了。
阿文开始发现生活不是那么安宁了，但他并未烦躁，竟然有些乐在其中。
“其实我想过正常人的日子。”他说，“如果我像从前那样孤僻地唱歌或像现在这样只和你一个人过一辈子，是不是有些对不起这条生命呢？”
我掐了他的脸腮，叫道，“你不想只和我一个人过一辈子？你还想跟几个人过一辈子？”
阿文发现了自己的口误，笑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一个人，不跟外人接触是不是不对。”
是的，阿文说过了，他想尝试过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生活，一个正常男人的日子是不该只有一个女人的。我这话也很容易让人误解，但我想，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大家都了解我的阿文是怎么一步步成长到今天的。
果然，阿文有了变化，早上，他会让我早早开门营业。他睡醒了，就会出来，有时候会跟来买衣的客人聊上几句，甚至有时候还去街坊邻居家转转。于小珊还是经常到我这来坐坐，因为我不可能开口不让她来。另者跟她聊天倒是很有趣的。阿文口上虽然说不让我跟她多接触，但她来了，他倒也热情地招呼，随便聊上几句。
等阿文走了，于小珊就会说，“你老公可真出色，你们这一对真是羡煞人的。”
曲菁菁，方梓言，这两个几乎快被我淡忘的名字在一个月之后又重新跳入我们的生活。其实曲菁菁一直都没有脱离与我们的关系——她经常去酒吧给阿文捧场。阿文倒是从来没有提及，我是从她自己口中得知的，因为，她跟方梓言突然来我的店里拜访了。
这天，我才把店门打开，这两个年轻人便乐哈哈地进来了。
“冉姐，我们来看望你了。”方梓言先开口。
阿文还在后屋睡觉，我只好接待这两位不速之客。
“哎呀，原来是你们两个，这一个月没了消息，去哪里了？快坐。”我一边热情招呼着，一边拿了饮料递给他们。
“方梓言去海南了，我就一直等他回来。”曲菁菁笑说。
“去海南了？去那里做什么？”我问。
“这就怪你了，冉姐姐，”曲菁菁半嗔半怪地笑说，“你们连我们是做什么工作的都没问过，哪里能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呢？”
一时我很羞愧，可不？我竟然真的没问过他们是做什么的，看来我真的是没有诚意与人家交朋友呢。
“真是不好意思，我那天光忙着吃火锅，竟然忘了问了，做姐姐的失礼了。”我连连致歉，“那现在你们可否告诉我，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呢？”
曲菁菁便娇俏地笑了，“我们在同一家旅行社工作，方梓言是导游，前一段他就是带团出去的。我是接待员，负责与客户接洽，这可是要嘴上工夫的，我得凭我三寸不烂之舌把客人留住，让他们同意在我们旅行社组团旅游。”
“菁菁可是我们这行业里的金牌，好几家旅行社抢着挖她呢。”方梓言插话说。
原来如此，我这才了解了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
“可是，这并不是我的理想，我可不想耍嘴皮子过一辈子，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时尚设计师，所以我总会到时尚的地方去，去接触时尚的人。”
曲菁菁就好像跟我认识了一辈子，熟络地侃着。
“可是我这里恐怕没有你说的时尚。”我笑道。
曲菁菁倒是不以为然，“你其实挺时尚的，你看你今天的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们一样大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我穿了一件绿色吊带百褶裙衫，下面是牛仔短裤，这一套是昨天阿文刚给我买回来的，勒令我今天必须穿它。
“呵呵，是阿文给我买的，非要我穿，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不适合我的年龄了。”我幸福地说。
“阿文哥很有眼光，他知道你穿什么漂亮。”方梓言说。
曲菁菁挑剔地看着我，“女人因为爱情什么都可以做哈。对了，阿文哥正在休息吗？这几天我都在捧阿文哥的场呢，他在舞台上真是炫目夺人，所以我特想了解一下平常生活中他的样子。正好老方回来了，他也想看看你，我们就过来了，冉姐姐你不会不欢迎我们吧？”
“怎么会呢？我在这也没什么朋友，你们来我很高兴。阿文醒了知道你们来会更高兴。”
“反正不看到阿文哥我是不会走的，”曲菁菁撒娇般地说。
“是谁在这么说话呀？”阿文突然从后面走出来，半开玩笑地说。
曲菁菁的脸上立时焕发出兴奋的光彩，“阿文哥，你醒了？是不是我们把你吵醒了？”
阿文笑道，“我正睡着呢，就觉得似乎有只小鸟在我家里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就爬起来看看她是谁。”
我惊讶地望着阿文，听他的语气，似乎跟曲菁菁熟络得很啊，根本不像是只有过一次接触的陌生人，难道他们私底下已经相交甚厚了吗？
曲菁菁笑得桃花灿烂，阿文这样的讲话无异于给她吃了蜜糖般的甘甜惬意。这时候，阿文转向我，“阿玉，既然菁菁和梓言赏光来咱们家做客，咱们得好好招待一下才是啊。这样吧，你陪他们聊天，我主灶，今天就在家里吃午饭吧？”
我又能有什么话可说呢？我一直扮演的都是贤妻的角色，我以我的丈夫为尊，他说的事我都会去办。又何况我被分配的任务仅仅是陪客人聊天呢？
“那辛苦你了，阿文。”我说。
曲菁菁早已经高兴得合不拢嘴，拍手笑道，“梓言，我们能吃到阿文哥亲手做的饭菜，不是太荣幸了吗？”
方梓言也非常高兴，“太棒了，这次吃阿文哥做的饭，先一饱口福，等我下次出差回来，我还想吃冉姐做的饭。”
我心说我可没兴趣给你们做饭。但阿文却说，“我老婆的手艺比我还好呢，到时候一定让你们尝尝。不过，我不喜欢你们叫她冉姐，听着又难听又显疏远。不如你们都叫她嫂子？这样我才会觉得她是我老婆。”
这话我听着顺耳，总算阿文时刻不忘我是他亲爱的老婆。
“可是我不喜欢叫别人嫂子，如果你听着冉姐姐不顺耳，我改叫她玉姐姐行了吧？听着亲切了许多。”曲菁菁说。
“呵呵，你们随便好了，叫我什么都成。”我把这个话题打住。
阿文也不再追究，抬腿就走，“好了，你们继续聊吧，时候不早了，我去买菜。”
不想曲菁菁一下子跳了起来，“梓言，你陪玉姐姐聊天，我去跟阿文哥买菜。我想看看，音乐王子在市场上是怎么买菜的，可否与老大妈们讨价还价？”
两个男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我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这个曲菁菁也太张狂了吧？她以为她是谁？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讨我老公欢喜吗？可是最终，我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阿文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了我跟方梓言。
也许方梓言看穿了我内心的不快，就连忙接起话头，“玉姐，你跟阿文哥是怎么认识的？我好想听你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