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与君绝（1 / 1）
月挂中天，赤血宗众人匍匐夜行。云宁荨带着自己的人马跟随在这中间，脑中不甚清明。细沙流过指尖，和柳叶刀的那些话一样，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或许一直都不了解温柔儿……不，其实连温柔儿也未必真的了解自己。
“温柔儿早就死了。在被我派去你府中之前，就已经死了。”
柳叶刀垂眼看着桌案处的一片碎光，夕阳如血，淡去了他面上的歉疚和哀伤，
“她从前喜欢我，总用灼灼的目光盯着我，这我都知道。可我想她成为我能用的利剑，而不是我的妻子。为了让她放弃，我不惜派她去做最危险任务，让她看清我是个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人。可这些都没有让她放弃。直到我命她嫁给你——到你的身边去做卧底。那一次，她伤心了。”
他从不喜形于色的大哥，总是深沉得让人猜不透的大哥，在那个时候，眼中却透出深深的哀色，仿佛是做了这天下最恶毒的事。
“她自尽了。在正月前。”
……
漆黑的机关里，我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任刺痛打开封印依旧的记忆。是了，我是有个妹妹的。她叫什么来着？那个长久没有人记得，只有我呼唤过的名字……
“暖儿……”
我轻轻启唇，吐出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管家婆微笑着望着我，一双曾经魅惑多情的眼眸已渐渐涣散：
“她自尽前……要我把她的命换给你……我去求了白古菁，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把你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可我没想到你把她忘了……柔儿”，
他转一转眼眸，试图将涣散的瞳孔凝聚回来，却于事无补。凌乱的碎发散在他好看的面容上，可惨白的面色却让一切美丽蒙上死亡的影子。他用最后的力气向我笑了笑，温柔道，“她最后对我说了……你是她姐姐，她从来都没有恨过你……”
温柔的声音犹在耳畔，我却已完全听不到他的心跳声。他合着眼，比一般女子还要长的睫毛遮住眼下一点泪痕，嘴角仍带着暖暖笑意。这是我穿越而来遇见的第一个人，他会嘲笑我、挖苦我、讽刺我，也会保护我、纵容我、维护我。我抱紧他，茫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块泥地，上面还四散着一些碎木和瓦砾，提醒我不久前惊险的一幕。怀中人虽然没有了呼吸，可我还总是觉得，他会忽然睁开眼睛拍开我，坐起来放肆地嘲笑：“温柔儿！你竟然还会这样哭鼻子！”可他终究没有。
什么都没有。他已经死了。
我扬起脸，有源源不断的温热的眼泪从睁大的眼中跳出来，流下脸颊，没入颈项。我死死咬住牙，没有哭出声音。
——再见，良箜。
……
回想着几个时辰前，柳叶刀对自己说过的话，云宁荨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同众人一起赶路。“她自尽了。在正月前。”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云宁荨久久不能言语。虽然不知如今的温柔儿又是何人，但那个温柔儿的一生至此落下帷幕。人命如此轻贱，刹那间就散得一干二净。纵然现在仍有长得个一模一样的温柔儿还活在这世上，但那终究不是柳叶刀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云宁荨在心底微微叹息，他知道柳叶刀心里在悔恨。若是他当初坦诚一点，放开一点，温情一点，也不会失去心爱的姑娘。这是柳叶刀一生之痛。也就是因为这，他才会对之后的温柔儿百般体贴万般纵容。
云宁荨四下扫视。他忽然很想见温柔儿。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的误会和谜团，像阻隔在二人中间的茫茫迷雾，不驱散的话，可能就此生不见。他还不想步大哥的后尘。
于是云宁荨悄悄后退，将自己的人马召集起来，走到柳叶刀身边：“大哥……我想沿路寻找柔儿。你们先行吧。跟到大本营之后在联络。”
柳叶刀本想否决，但看云宁荨实在担心，还是勉强同意了。
“你自己要小心。极南之地不比楚国之内，若是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可就大事不妙了。”
云宁荨郑重地点头答应，便带着自己的手下悄悄后退，在附近寻找温柔儿的下落。柳叶刀虽不放心，但方才与云宁荨交换消息时，已经推测出极南之地深处的隐患太大，跟着这些人找到来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狠狠心，柳叶刀还是带着众人远去。
孤月繁星，这个夜晚真是亮得惊人。白日时金黄的沙漠如今已成了雪白，遥遥望去好似回到了楚国的北疆。他曾在那里戍守多年，日日盘算着如何打赢敌军增加战功，换取日后的皇位。在那个时候，他的生命里还没有出现温柔儿，不知道如何牵挂一个人。在太后的教导下，他只需要知道，自己要成为至高无上之人。
而今，一切都变了。
属下们四散开来，在茫茫沙漠中寻找一个女人的下落。但其实这只是云宁荨一时冲动做出的指示。若是失踪的温柔儿还在这沙漠里，恐怕已经是一具晒干的尸体了。
云宁荨想了想。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温柔儿不是在极南之地的某个城镇里，就是回了楚国。去往楚国需要乘船，港口现在还没有消息，那么必然不是。这样推断，温柔儿大概正躲藏在附近的某个城中。
回想今日一直在观察的极南之地的地图，这片沙漠附近当是有座绿洲。那绿洲——名叫汗城。
打定了主意，云宁荨正想让亲信通知属下们回来，不远处忽然有一个影卫冲过来：“王爷！属下捡到一封书信！”
云宁荨夺在手里，大吃一惊——这竟是飘渺阁主写给温柔儿的信！
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云宁荨心里已经明白了九分。飘渺阁主的话还是可信的，既然她说温柔儿会被人带出沙漠，那就不会有错。云宁荨一挥手，带着所有手下，前往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