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今天礼堂穹顶的天气灰蒙蒙的。我慢慢地咀嚼着一份培根炒蛋;早餐桌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人说话,只有坐我对面的两个人对着一份《预言家日报》窃窃私语。
我听到猫头鹰翅膀扑腾的声音,但是没有抬头。眼前灰影一闪,一只猫头鹰落在我面前,伸出一条腿。
我愣了愣,才把它腿上的便条取下来。上面仅仅是潦草地写着一个“Yes”.
我用餐巾擦了擦嘴,起身拎起书包,在格兰芬多的桌子上看见了克莱尔,她看起来像是正在盯着一根勺子发呆。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打招呼,径直离开了礼堂。
我大概快要有一年没见乔治了。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很不开心,后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
我上一次见到乔治,是在五年级结束的那个夏天。他和弗雷德在对角巷刚刚开了第一家笑话商店。店里挤满了人,我欣慰地看到鼻血牛轧糖成为了拳头产品。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产品,譬如“神奇女巫系列”高级迷情剂或者脓疱特效灵,我对于它们的质量持怀疑态度。
我正在一群兴奋的女孩子中间研究那瓶迷情剂,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转过脸,发现是乔治,立刻就脸红了。
“你来啦。”他热情地说,像是完全没看到我手里拎了瓶什么玩意。
“过来,我带你四处转转。”乔治笑嘻嘻地走过来,手搭在我肩膀上。我只来得及匆忙把迷情剂往身边最近的货架上一塞,就被他拉走了。
那时候我也就两个月没见乔治而已,但已经开始觉得他有点陌生。他更加地笑容满面,无比热情而熟稔地跟店里的各种顾客打招呼,我被他搭住肩膀动弹不得,只好随着他飞快地走向库房,一路上我瞧着他的侧脸,感觉他的笑容一直没有减弱半分。
虽然从前的他同样经常笑容满面,但现在的他,开始像一个职业商人了。
乔治带着我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终于进了库房。他眼睛发亮,跟我逐一解释他们最近又买到了什么原料,可以用来做什么新产品,或者创意上又有了什么改进之类。
中间他被店员叫走了一次,我一个人在库房里走走停停,好奇地看着各种药品。我必须承认乔治和弗雷德善于经营,至少这个原料库弄得不错。
弗雷德进来跟我打招呼:“怎么样?”
我点点头:“感觉非常好。”
“当然有些产品还是非常需要改进的……我刚才看见你在看‘神奇女巫’系列……”他对我挤了挤眼。
我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们会在霍格莫德开店吗?”
“当然,”他看起来胸有成竹地说,“等到有足够的流动资金就开。照我看,不会需要太长时间。”
乔治在他身后一掀帘子又进来了:“对,不会太长时间的。”
最后我拿了一盒自动喷墨羽毛笔,乔治坚持不要我付钱,还坚持问我还需不需要其他的东西。
我有些不自在:“这可不好……”
“你帮了我很多啊。不要对我客气。”他笑着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乔治又问:“你今天在这里待多久?会待到午后吗?会的话待会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我松了一口气:“大概会吧。”
“一言为定!十二点半的时候来找我?”他刚说完,正好店员叫他,他便匆匆忙忙地走开了。
我心不在焉地去丽痕书店逛了一圈,在街角的弗洛林冷饮店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
人头涌涌的韦斯莱笑话店的老板乔治,比起那个夜晚带我走在禁林里的七年级生乔治,明显要有距离得多。而且,比起主动让我在他的店里免费拿东西,我更宁愿他什么都不做。大概是因为,在他的坩埚旁坐下来帮忙的时候,我也有我的私心。
我叫了一份覆盘子雪糕,慢慢地吃了一口。其实,我们俩真正认识对方,也就半年而已。
那个晚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五楼教室里,把头靠在他肩膀上那一刻的悸动,被此刻对角巷的阳光一晒,几乎淡得回忆不起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乔治决定带我去对角巷以外的麻瓜餐厅吃饭。
“破釜酒吧里现在都没有人呐,风声紧啊,”他撇撇嘴,“不过本来那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
我有些踌躇,他立马安慰我:“别怕,有我呢。你只需要吃就是了,别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吃饭的时候他怕我紧张,讲了好多笑话,还开了一支红酒,劝我多试一试。
那顿饭究竟吃了什么,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饭后我们走回他的笑话商店,我在店门口拉着他,说:“如果有任何事情用得上我,请一定要写信给我讲啊。” 我想,那时候我可能有点醉了。
“好。”他笑着跟我说。
乔治之后真的开始跟我写信,他买了一只灰色的猫头鹰。频率不高,大约一个月一次,随信会有包裹,里头是他觉得好玩的新产品,信里也以问候为主,并不会提太多魔药学的问题。我基本在一个星期后回信给他。
有时候他也会让猫头鹰捎来一张字迹潦草用语简短的字条,问一些魔药学的事。这时我便会把手头上的一切事都给推了,专心解决他的问题。但这样的情况不多,一年过去了,也就两三次。
这一年学校取消了我们的霍格莫德日,所以最后弗雷德和乔治的霍格莫德分店也最终没有开成。
邓布利多死后,我给乔治写了一张便条,问他会不会来参加葬礼。“邓布利多死了”和“我想见乔治”,这两件事按道理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我就是在听到消息之后,特别地想见一下他。
乔治果然并没有很快地给予我回复。其实我也很快就后悔写那张便条了,韦斯莱一家会来参加葬礼,这是显而易见的事。而乔治,他可能很忙,也可能心情很差,我那张便条虽然微不足道,但大概也算是给他添了麻烦。
父亲也给我写了一张便条。虽然从未打过交道,但他对邓布利多的观感不差。他让我自己参加完了邓布利多的葬礼再回家。我猜,他的言外之意是,下一年他很可能不会让我回学校了。
我没想到,乔治最后还是回复了我那傻兮兮的便条,虽然只有一个“Yes”.
在邓布利多的葬礼上,我刚落座就见到了乔治。他坐在全部一头红发的韦斯莱一家当中,穿着黑皮夹克,离我有点远。他看起来没有心情东张西望,我也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低下了头。
葬礼结束后我站起身,踌躇了一番,最后还是慢吞吞地向乔治那边走去。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怎样;如果他也看见了我并且走过来,那我们就可以说几句话,如果他没看见我,转身去了别的地方,我也不会在后面追着他的。
乔治却很快就看见了我,他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比一年之前要疲惫一些。在他走过来的过程中我拼命地想着要说怎样的开场白,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说:“……Hey.”
他说:“Hey.”
我想我们都有一点微微的尴尬。
他说:“你最近怎么样?”
人群开始四散,我们俩随着人群无意识地往外走。我说:“还好……”
然后我突然想到我要说什么了。我说:“我可能下一年未必能回到学校继续读书了。”
他叹气,说:“学校的确是越来越不安全了。”
我说:“是啊,对角巷呢?你的生意最近如何?”
我们又走到了湖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我扶着那棵山毛榉,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一年前那个自己在哭泣的日出时刻。我突然觉得呼吸急促。
我说:“乔治?”
“嗯?”
“抱歉,我以后没法再帮你解决那些小问题了……我想我们两个也不方便再通信了。我父亲虽然反对神秘人,但应该也不是你们这边的。”
他静静地看着我。
“从此……就不联系了吧。我想这样对你和我都好。”
在今天上午之前,我从来没有试过看着他那么久,却没有见他笑过一次。
此刻,他终于扯出了一个微笑:“也好。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将在葬礼结束后一小时出发。我需要回寝室取行李,于是乔治和我又汇入了走向城堡的人群。他不说话,我也默默无言。我在很努力地,忍住不要让眼泪滑出眼眶。
走到城堡的门口,我先停了下来。乔治也跟着站住了。
我竭力忍着泪水:“乔治,再见。”
他看着我,点点头:“再见。”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刻,有许多人从我们身边经过。最后我先转过了身。
我还是又哭了。我无法控制地转回身,乔治的背影正在离我越来越远。看起来,他走得很坚决。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碧空如洗,凉风习习,城堡前的草地绿得好干净。远处有风吹过湖边的那棵山毛榉,它的枝叶在微微颤动,阳光在树叶上跳跃,闪烁着活泼的金色。
这真是个,不适合用来告别的天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