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这位叔叔，得到回音（1 / 1）

沈回音游魂一样回到家后，直挺挺就倒在了沙发上，蜜柑扑到她身上，踩着她的肚皮，她都一动不动。她姐来了电话，关心了一下白天在电视台的事，又把处理的初步结果跟她说了，她充耳不闻，应了几声就挂了电话。然后，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打雷打闪的动静，还有手机震动的触感，蜜柑闹腾的感觉都交织在一起，沈回音才猛然惊醒。

一看手机屏幕，是林兮初，她立刻接起来。

“沈回音，我好难受，你能不能来帮帮我？”林兮初声音沙哑虚弱，说完就一通猛咳。

“你赶快叫救护车！“沈回音立刻坐起来，抄起包就往玄关走，“我现在马上过去。”

“哐当”一声林兮初的手机像是掉了，电话挂断了。沈回音一看这情况，更是着急，往电梯走边用软件叫车。到了楼下，才想起没带伞，也顾不上了，看到车来了门口，用包挡着头就冲了出去。

大冬天的下冻雨，真是够阴森冰凉的，沈回音坐在车上，一直抱着肩，不住地拉紧外套，越来越着急担心，再打电话过去，林兮初也不接。沈回音立刻按了120，居然也打不通，她更着急了，还生气。急救电话居然打不通，出了事情能负责么！

还是淋着雨冲到楼里，直接冲上楼顶，快步跑过这露台，伸手去开门，立刻又卡卡的声音从屋里传过来。

一开门，林兮初迎面倒过来，把头放在了她肩上，额头重重地抵着那里，温热的呼吸袭来，呢喃般哑着嗓子说了句：“你怎么才来——”鼻音听着居然像撒娇。

沈回音一看等着她的不是横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着实松了一口气。用了些力气，维持着这个姿势，把林兮初扶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你可真是吓着我了——“沈回音一边抱着他往屋里走，一边说：”我听你电话里的动静，还以为你晕过去了，吓死我了！我直接就打了120，居然还没打通——“

“沈回音，我让你来是想告诉你——”林兮初的头还抵着沈回音的肩，低沉的声音蹭着她的脖颈，传到耳边，“就算你觉得我是你的噩运，你也得受着。”

沈回音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把林兮初的头捧起来，看过去。这一看，人家林叔叔好得很，虽然有些憔悴疲惫，但绝对不是病得虚弱无力要晕过去的样子。

所以，显然是，被坑了。沈回音立刻反应了过来。

“林兮初，你是不是有病！“沈回音这一句啐出去，立刻反应到自己问得太蠢，又啐道：“你犯什么神经！“

林兮初却不理她，打量她一眼，就走开了。再回来，一块浴巾扑到沈回音脸上，两只温柔的手掌伸过来，按着她的头顶一通揉。

“林兮初，你真是太不大叔了——“沈回音的声音闷闷地从柔软厚实的面料里传过来，

“大叔一般都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一眼看穿，云淡风轻，压根不会为这点事情别扭。”

沈回音一串词凉凉地扔出来，调侃又无奈的语气，林兮初撇了撇嘴角，不做声。

“我不过是刚好碰到他，趁机奚落他一番，你何至于——”

“那在你看来，怎样才至于？”林兮初沙哑的声音打断她，目光紧锁在沈回音脸上，说：“回音，我还没自负到，以为能把控住你。”

“你当初在海边不是很霸道吗？压根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沈回音轻笑一声，反问他。

“那是种策略。“林兮初坦然回答，一脸”你竟然不懂“的表情。

沈回音无奈地闭了下眼睛，平静下来，说：“我明确告诉你，他已经过去了。我早就想得很明白，不对时间不对的人，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当初还是太年轻。”

林兮初定定地看着她几秒，又帮她擦起头发来，沉声说道：“回音，我们其实都没有遇到过不对的人。人生永远莫测，你写的那些故事只是片段。在每个片段里，主角都会不可避免地换人。可能他出现在你生命里的片段注定只有那么长，此后你会和别人亲吻，会为别人心痛。他准时退场了，但你不必因为他没有留到最后，就认为他是错的人。不要否定自己曾经的心动。”

“你也会退场吗？“沈回音问出就后悔，她从来很讨厌执拗于“你到底爱不爱我，你会爱我多久”这样的问题，她明明深深厌恶着，曾经纠结于深刻和永远的自己。

但是不可抑制，连想到没想就问出了口。多年过去，她到底也没什么长进。

“回音，我无法给你承诺。我知道这么说很荒唐，让人觉得很不好，但是——”林兮初顿了一眼，深深地望入沈回音眼底，说：“ 对我而言，诺言如果做不到，那就是极可耻的事。对不起，我现在还——”

“我知道。”沈回音打断了他，按住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说：“我也不需要什么诺言。”

林兮初的手温热，沈回音的指尖却依然冰冷，沾了些水汽，在他手背上。她的几缕发丝贴在耳边，湿漉漉的睫毛映着她眼底淡淡的青色。

“你这个人，要么信守诺言，要么死，对吧。”沈回音语气平缓地把问句说成叙述句，轻笑了一声。她早清楚，林兮初，是多有血性的一个人，他决定给予你时，就会给你全部。

林兮初长了长口，喉咙刺痛突然明显，瞬间失语，望着沈回音的眼睛，零星的雨水，在她眼底，像是含着泪水。

说起来，他从来没有见过沈回音流泪。她眼睛里，要么是一团寒气的湖泊，要么是夜晚一团破碎灯笼照耀下的青烟。

“轰隆——“”啪！”“汪！汪！唔——“

闪电的凌厉光亮闪过，窗外又一阵雷鸣的声音响起。眼前轰然陷入黑暗，像是掉闸了。

林兮初还站在原地，耳边，眼前，心尖都还麻成一片。沈回音倒利落，轻车熟路在黑暗中走向门边的方向，打开电箱所在的那个拉门，拿出手机的光照着察看。

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保险丝没有断，把闸拉下来又合上，也还是没反应。

身后是林兮初凑近了，下巴就在她的头顶，伸手就着她的手，移动着手机看电表，沙哑的声音说：“估计是整栋楼，或者整个小区都没电了。”

“你家有应急灯吗？”沈回音立刻问他，又加了句：“手电也行。”

“没有。”他倒是有旅行时带的矿灯。

沈回音叹了口气，挣开他的手，拿着手机照亮，去把林兮初这里的蜡烛拿出来，她记得上次是在他的书架旁一个柜门里看到。

“乓——”大概是林兮初抹黑撞到了什么，沈回音立刻喊了句：“你现在先别动了——”说着把柜门关好，拿着蜡烛往茶几走。

脚踩在地毯上，冷不丁踩到了什么，她差点绊倒，手机一照，是林兮初伸长了放在地毯上的腿，他就坐在茶几旁边。

沈回音也坐下来，把蜡烛放茶几上，伸手拿过来他烟盒旁边的打火机，大拇指按了几下，都只有零星火花冒出来，竟然没有点着。

手被林兮初一把握住，他就握着她的手，拇指按下去，明亮的黄色中带着零星蓝色的火苗在他们指尖迅速升起，沈回音眼前一晃，愣以为是在他的手心里开出一瓣妖异的莲花。

握着她的手，依次把蜡烛都点燃，瞬间燃起了一小片明亮，香气散发出来。沈回音看见林兮初面无表情的脸，下颌上映着形状不规则的一片烛光。

你以为他下一秒要耍流氓，其实他不过是想深情。

沈回音记得，自己曾经对他下过这样的判断。

他的膝盖碰到了她的，沈回音才发现，他们离得那么近。

你可以和你的男朋友对视多长时间？

沈回音曾经和林兮初在他的书桌两边对视了二十分钟，是他先笑了，站起来，弯下腰，探过身，侧过脸，想亲在她唇边，却只是吻到了书的封面。

她还记得林兮初说那是苏阳送他的，一本诗集，《起风时，我爱你》。

林兮初在沈回音被烛光映照得微微发着金色的眸子里，没看到湖泊雾气，也没看到灯笼青烟，倒是只有他这张憔悴的脸映下模糊的影子。

沈回音看到他冒出的淡青胡茬，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边缘已经有淡淡的细纹，有些消瘦的他，下颌骨的线条更加坚硬。这样的林兮初，竟然让她觉得心中一痛。

有没有一个男人，霸道地要照顾你为你解决一切，却因为你多愁善感像个孩子。

有没有一个男人，让你不由自主地想用最慢的速度靠近他，吻上去就不离开。

有没有一个男人，想到他就会没有缘由地傻笑，提到他就会本能地想保护。

有没有一个男人，他给你的记忆全都美好温暖，但看着他，就鼻头一酸想要流泪。

有没有一个男人，他在你面前活生生地存在，你却觉得能遇到就像奇迹。

“所以说我很容易满足，你要好好对我。”耳边回响起林兮初在海边说的那句话。

沈回音慢慢直起上身，向林兮初倾过去，伸手捧过他的侧脸，用最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靠近，鼻尖相触，目光相触，她吻住了他。

外面依然电闪雷鸣，大雨瓢泼，雨点有节奏地打在玻璃窗上，地毯却干燥温暖，空气中弥漫着蜡烛散发的香气，烛光零星，像几点破碎的星星。

一分钟的寂静。

“我会只看着你，只对你一个人好。”沈回音拉开一点距离，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又说：“我也是要么信守诺言，要么死的这种人。”

林兮初愣住，定定地看着沈回音，也微笑起来，猛然拥她入怀，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回音，我给你一个诺言，它关于你现在以及未来想要的所有。”

诺言从来不是让人用来打破的，它也不能证明当初有多忠贞，会这样说的人，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沈回音一向不会给自己的毅力不足或者变心找任何借口。

会那样说的人，应该从一开始就谨慎，不要高估自己的能力，也不要高估对方的承受力，哪怕只有一丝预感到自己的乏力，没有十足把握，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就不要轻易许下诺言。

沈回音觉得应该说的是，诺言从来不是让人用来说着好听，或者用来表示自己的深情。对她而言，诺言的意义，重点不在于给对方信心，而是给她自己信念。

她愿意相信，林兮初和她一样。

“不会是永远只爱我一个人这种不切实际的吧？”沈回音立刻嫌弃地在他怀里吐槽了一句。

“嗯？”林兮初低头看她。

“我这个人一向很务实——”沈回音一脸傲娇地说：“你总得是，以后只演我写的电视剧，差不多这一类的吧？”

林兮初愣了一下，无奈地呼出口气，随后就笑得弯起了眼睛，一脸宠溺地揉上沈回音的头发，上身往后躺，伸手揽着她的肩倒在自己身上。

两个人就这样倒在了地毯上，林兮初把沈回音的脸颊贴在自己胸膛上，下巴顶着她的头顶轻轻地蹭。

林兮初的记忆中，有太多沈回音给的深刻片段。有一个不起眼却让他不时就会想起，甚至为此长时间出神的是——

他问沈回音：“你的名字，是不是因为，念念不忘，必有回音，这个意味？”

那时的沈回音听到就嘲弄地笑了，打开他床头的窗户，风灌进来，窗帘猛然飘起，一片刺眼的阳光洒入，包裹住了她。

她说：“当初取名的时候是吧。可世上太多事徒劳无功了，念念不忘，是不一定有回音的，可能只有心酸。“说完又是淡淡的笑，一副薄凉的样子。

可是，抱着她，她柔软而温热。

大概是他比较幸运，没有徒劳无功，她给了他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