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守则-下(1 / 1)
录完《远方的海鸥》原声部后,制作人柠檬哥又配了各种乐曲,钢琴萨克斯风与鼓点混搭,仔细听还有沙沙的背景声,模仿沙滩质感。阮小乐以为她终于解放了,柠檬哥又招招手,让她慢两拍低一个音阶,补唱一个声部。
配合自己原声换声部跟唱,并非如此简单。
阮小乐唱着唱着,就被原声部带走调了。
她揉着头发,再次蹲在地板上画圈圈。
尼玛。原著中怎么没写这么麻烦的事啊。
女主唱了《远方的海鸥》,然后红了。后面笔墨全在校园大使上。
可以快进到后面部分么?
“你蹲地上干嘛?以前种田的?没事老蹲地?”柠檬哥叼着一根铅笔,没好气踹她一脚。
明明不疼,阮小乐捂着肚子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嘴上还求饶。
“柠檬哥,你压榨歌手!”
柠檬哥拉她起来,又用铅笔在乐谱上,涂涂画画。
很快多出一行鬼画符来,每个音都被降了一个KEY。
但高音部分升F调还是照样升DO RA FA三个音阶,阮小乐简直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在音乐学院时,没学过多重声部?”柠檬哥问。
“纯音乐玩法不同啊,柠檬哥。学院派比较严谨,整个声部都会重新改写。”阮小乐吐槽,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说——
谁会闲着没事直接低一个音阶跟唱,太没技术含量了好吧。
她容易被原声部带坏,就是因为她觉得低一个音阶重唱毫无意义。
等下,原来?!
“柠檬哥,我知道问题了!”她双手紧紧握住他手掌,激动得跳脚,“快!赶紧重录!”
柠檬哥不吱声,低头看了眼白.皙小手,慢慢说,“别碰我。我洁癖。”
我X。阮小乐深吸一口气,对着退出玻璃门外的柠檬哥,露出一个诚恳的抱歉笑容。
搞艺术的全是BT么。
她再次重录时,试图找到低音声部的意义。
大气磅礴的初恋。远方的海鸥在盘旋时的犹豫不决,与俯冲而下时的果断决绝。
不同于原声部的清澈明亮,低一个音阶、慢了两拍之后,整个曲调的感觉立即变了。阳光不再明媚,暴风雨开始酝酿,海鸥却冲破了天际线,低声吟唱。
“好!”玻璃窗外,柠檬哥竖起拇指,对她比了个手势。
今天助理小曹请假,经纪人零哥要带很多新人加旧人,只有在特殊事件时才会出现。
特殊事件就是她晕倒。醒来了又语无伦次。
所以今天只有她与制作人柠檬哥,较劲了一整天。
等她听到两个声部重合的感觉后,整个人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这个感觉……不对。
“柠檬哥,似乎整首歌都要推翻重唱啊。”她犹豫了。
“聪明了。”柠檬哥心情似乎大好,夸她上了瘾,“原声版与降KEY版,就是为了让你感受一下的。重唱原声版吧。只有副歌部分会加低音版合唱。自己感觉下。”
玻璃门合上。录音室静谧。
外面有昏黄灯光。
银灰色的话筒凑在薄唇前。气氛一下子逆袭。
与第一次录制原版完全不同,例行公事的按谱演唱消失了。
她闭上眼睛,然后整幅的海浪就拍打过来。黑暗的海岸线尽头,曙光沾染上海鸥的羽翼,从天际线一点一点推进而来。乐曲这时融入空气。
稀薄的空气,海风带着烟味。
她开口唱了起来。
在我转身以后,在我踮起脚尖之后,在我吻上你潮湿的嘴唇之后
盘旋在你耳边的海鸥,它轻轻轻轻把寂寞的声音掠走
(掠走掠走掠走)
(以后以后以后)
加词部分,是后期补唱的。
但她听到了完美的加词,在最合适的地方,留白空拍。
□□时,另一个阮小乐在低声吟唱。低了一个音阶,慢了两个拍子。
她一路冲上云霄的高音,在脑海中盘旋时,一直照顾着那个隐形低音。
整首歌,宛如一场盛大的排练。
分裂出好几个阮小乐,加词的阮小乐,空拍的阮小乐,低音部的阮小乐。
等最后一个音符消失时,她整个人捂着嘴。
太完美了。在音乐学院时,从未曾有过的完美。
声部考试时,也只是每个人挑《黄河大合唱》的一个声部唱,八个女生八个声部,各自的曲谱,各自的歌词。
此刻才是,整个人完成了一台音乐会的感觉。
冲刺云霄,让指尖颤栗的快.感。
她再次蹲在了地上。
“阮小乐?”柠檬哥推门进来,不满地又虚空踢她一脚。
她仰面,脸上神情迷幻。仿佛活在海岸另一端。
“新人怎么都有这个毛病?”柠檬哥不懂了,“梦小诗也是。”
说到梦小诗,一向酷酷少话的柠檬哥,忍不住皱眉多说了一句。
“她当时录完第一首歌,也是这么深陷其中。虚幻现实不分。”
“梦小诗?”她问。神情仍然迷幻,声音听不真切。
柠檬哥一脸无语,拍拍她的头,说醒醒。
“梦小诗第一首歌就是与魔鬼教主对唱。那首歌虽然绝了些,是分手失恋的决绝,但她唱完后,整个人都像被感情洗劫了一样,后几天就神情异样。”柠檬哥摇摇头,似乎不太想多提这人,“你别像她啊。入戏太深。”
这话一说,某人终于从地上直起身。
阮小乐一甩头发,故作乐观说,“歌手守则第一条,就是别入戏太深是吧?我懂。”
说完还拍拍他肩膀。
柠檬哥一躲闪,又是一句,我洁癖。
阮小乐再是一声腹诽。
*
等到歌曲小样出来时,一众人都坐在录音室,平息静气。
柠檬哥打了个响指,推下按钮。
然后整个黑暗的录音室,突然灌满了阮小乐的声音。
纯唱,无曲,无配乐。
纯唱的阮小乐,在黑暗中盘旋出一只海鸥来。
加词与低声部,融合完美如天籁。
几乎是连配乐都嫌多余的完美演出。
忐忑不安倾听的阮小乐,厚颜无耻评价着自己的声音。还用了两个“完美”。
这个在录音室来回飘荡的声音,像是一个声线醇厚、感情空灵的幽灵。
她读了这么多年音乐学院,乐器也碰,乐理也学。但从来木有这一刻听到自己声音时的感动。
“你……哭了?”零哥咦了一声。
“……”啜泣的某人,泣不成声。
如果说“为了此刻的音乐,死也愿意”这种为了艺术而献.身的高大上话,会被吐槽笑死吧。
在黑暗中,阮小乐摸了把眼泪。又摸了把鼻涕。
她仰起脸,声音如常回答,“没。感冒了。”
歌后养成守则第一条。
别入戏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