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1)
数年之中,历经五十余次中小战争,天下大体恢复了平静,居住区域也大体按着黄帝的号令恢复了秩序。这便是《史记》所说的“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
但是,东方山海间的九黎族群却强悍不服,不服从黄帝关于居住地域的分配号令,依然四处暴力争夺土地人口,没有一个族群能够抵抗。于是,一场大规模的近古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这就是黄帝族群与蚩尤族群的大规模英雄战争。
蚩尤族群,是早期社会一个多有神异色彩的族群。史料关于蚩尤的传说,大体有三个方面:一说,蚩尤是古天子,蚩尤族群曾是领袖天下的族群;一说,蚩尤族受卢山之金,而作五兵,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震天下,强悍无伦;一说,蚩尤族群与黄帝族群大战,蚩尤被擒杀,或被黄帝族群收服后作了黄帝的“大臣”,并曾主天下之兵,蚩尤死后天下再度大乱,黄帝遂画蚩尤像以威慑天下。
无伦何种说法,都没有排除一个事实:蚩尤族群与黄帝族群曾经有过一场大规模战争。应该注意的是:此时的轩辕氏族群,已经是久经战场、多有胜利的成熟的兵民族群了。更重要的是,作为最高统帅的黄帝麾下,已经有了风后、力牧、应龙等一大批得力辅佐了。据说,风后是黄帝的丞相,力牧、应龙则是战场大将。《汉书·艺文志》在著录的兵书53家中,就有《风后》13篇、《力牧》15篇,可见两人都是近古时代的大兵家。有那时的兵法,有那时的名将,黄帝轩辕氏的兵民大军,一定是一支能征善战且训练有素的近古大军了。
此时,东南的蚩尤族群已经北上,西北的轩辕氏兵民大军也北上了。
两方相遇在华北平原的“涿鹿之野”,一场惨烈的大战爆发了。关于这场战争的爆发地,战争的经过与结局,历史的记忆是明确的:发生地在涿鹿之野。
关于战争经过,则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古代典籍《龙鱼河图》之说:上天派遣玄女下界,送给黄帝“兵信神符”,黄帝才打败了蚩尤。一种是《太平御览》与《山海经》的壮阔神话:第一场大战,黄帝派遣应龙进攻蚩尤,蚩尤请天神作法,大雾弥漫三日,应龙大军不辨方向。此时,风后制作的指南车发挥作用,应龙大军杀出迷雾。第二场大战,蚩尤请来风伯、雨师,作狂风暴雨,应龙军陷于覆灭之境。黄帝当即请来“天女旱魃”,以强热天火止息暴风雨。应龙得以率众攻击,大获全胜。关于战争的结局,也大致有两说:一是《史记》、《逸周书》的说法,即黄帝擒杀蚩尤;二是《管子·五行》的说法,即黄帝任命蚩尤为“六相”之一,做了执掌天时的“当时”;《艺文类聚》则引《龙鱼河图》之说,作“制服蚩尤,(黄)帝因使之主兵,以制八方”。
历经两战,黄帝战胜蚩尤,有效遏制了一个最强悍的特大族群向新秩序的挑战,为消弭近古开端时期的大混乱减少了阻力,使当时社会的聚合向前大大迈进了一步。
战胜蚩尤之后,黄帝又与炎帝族群爆发了近古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争。
关于黄帝炎帝这两个特大族群的大战的起因与过程,史料记载的传说语焉不详。
我们所能知道的,只有三点:
其一,这场大战发生在华北平原的“阪泉之野”。
其二,黄帝一方训练出了猛兽集群,以熊、罴、貔、貅、
、虎六种猛兽群进入战场,才打败了炎帝一方。这一事件在当代理念中的说法是:六种猛兽是氏族图腾,是黄帝一方的六个主战氏族打着猛兽图腾旗,或扮作这种猛兽,实际上是六支精锐民军。但是,这种推定未必可靠。以近古社会的环境气候论,以那时人群与自然融合的紧密程度论,将猛兽训练成冲击力量不是没有可能的。直到后世战国初期,黄河中下游丛林的大象还曾经被魏国训练成为象军。直至当代,还有训练猛兽表演的职业存在。因此,司马迁的记载应该是相对可信的。
其三,这场战争打了三次,黄帝族群才最终战胜炎帝族群。古典史学家对这三战的解释是:黄帝族群与炎帝本人统率的族群民军,实际只有一战;后两战,是平息炎帝族群的余部与后裔力量。应当说,这是较为可信的历史真实。因为,大规模的战争不可能连续发动两次、三次,而一个占据广大地区的特大族群的真正平定,又绝不是一场大战的胜利就能轻易结束的。
隐藏在战争之后的另一个问题是:黄帝族群与蚩尤族群、炎帝族群的大战,为什么都发生在华北平原,而不是三方中任何一方的聚居之地?为什么三个特大族群之间的决战,都要被赶到这一方大平原上去?
历史的真相,只有到历史深处去寻找。综合种种史料,按照历史的逻辑分析,真相似乎应当是这样的:当时的华北平原,虽然有许多族群分布,但是,尚没有形成特大族群的稳定聚居。也就是说,当时这片土地上还没有强大的抵抗力量,谁获得胜利,这里就将是谁的生存资源。而当时黄河中下游的西部、中原、江淮、东方山海间,都有许多大族群聚居,可供争夺的有效生存空间已经很少。蚩尤族群与炎帝族群,要向黄帝族群发出挑战,一定要以占领广袤土地的形式来证实自己的强大。
这样的生存区域,在当时只有华北大平原了。于是,华北平原成了当时最具诱惑力的大争夺之地。两个特大族群的挑战,都离开了自己的聚居地域而远道北上,根本的原因正在这里。
近古时期的英雄战争,是我们的先祖实现文明跨越的最重大社会枢纽。
5.黄帝大联盟权力:中国政治文明雏形
黄帝的大作为,并没有在涿鹿、阪泉之战后终止。
黄帝的兵民大军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远征。北上,驱逐了当时叫做“荤粥”的游牧族群。南下,至于长江中游的大湖区,黄帝登上了湘山。东来,抵达东海之滨,黄帝登上了泰山与琅琊山。西去,抵达了陇西地带,黄帝登上了崆峒山。
(1)黄帝大联盟权力的建立
最后的大举措,是在涿鹿山下建造了城邑,在附近的釜山举行了“合符诸侯”的盛大仪式。所谓合符,就是族群首领们举着各种符、契形式的权力信物,来与黄帝举行核对确认,表示明确的臣服。
可以说,以这次天下首领大会为标志,黄帝大体上建立了最早的联盟权力体系。这一联盟权力的实际根基,是建立在连续战争胜利基础上的强力统一。尽管那时还没有“统一”这个语汇,甚或也还没有“统一”的自觉意识。但是,历史的实际进程已经明确呈现出了早期族群统一为一个大联盟权力的实践性。这一历史实践,无疑已经种下了我们民族后来形成的强烈的统一意识的最早精神因子。
大合“诸侯”之后,黄帝建立了第一个统一联盟权力体系。虽然,这一权力体系仍然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中,依据《史记》的说法,是“迁徙往来无常处,以师兵为营卫”。也就是说,黄帝建立的权力机构还没有固定的都邑治所,走到哪里都要以兵营所在地为权力行使中心。尽管如此,黄帝所建立的第一个具有近古统一形态的联盟权力体系,仍然具有空前完整的结构。
这种权力体系是极其粗简的,但也是相对全面的。
最高领袖开始有了尊贵的名号——黄帝。黄帝之下,设立了治民四大主官:风后、力牧、常先、大鸿;再下又设立了春、夏、秋、冬、中五大权力系统,分别以青云、缙云、白云、黑云、黄云名之;以蚩尤为当时(执掌天时),大常为廪者(执掌仓廪),奢龙为土师(执掌建造),祝融为司徒(执掌农业),大封为司马(执掌兵马),后土为李(执掌刑狱),号为“六相”。同时,还设立了监理天下族群的两大监察系统——左右大监。又特设师兵,以为营卫。应该说,最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在如此遥远的权力系统中,竟然还有着权力监督、制约、平衡的近古监察系统。这种几乎近于神奇的近古权力设置,不能不使我们发出由衷的赞叹!
当然,这些官员群的职责划分,一定是模糊而笼统的。官员也未必全部是职业官吏,许多官员很可能是半职业性的。但是,这毕竟是中国近古社会最早的天下联盟权力,是后来国家时代的雏形。其间最主要的标志,是黄帝有了初步稳定化的军队——师兵,联盟权力有了某种形式的强制力量。所谓师兵,是以轩辕氏族群人口为主要组成部分的、隶属于最高联盟领袖的武装力量。这种武装力量,很可能还没有固定的形式,也还没有职业化,还是有事则聚、无事则散,不能算是常备军。但是,就其服从联盟最高领袖的号令而言,这种时聚时散的武装力量,仍然使最高联盟的权力具有了相对强大的威权性。
(2)黄帝时代的社会大创造
社会的稳定与大联盟权力的建立,使中国近古文明发生了一次巨大的历史性跨越。文明跨越的具体形式,是产生了一系列的社会大创造。
这一时期的社会大创造,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具有具体功能性质的社会发明,譬如早期的文字、音律、算数、历法、度量衡,等等。
另一类,是具有整体功能性质的社会规范创造。譬如人与人之间最早的交往规则——五礼;譬如排解纷争方面的最早规则——象法,后世史书称其为“五常之刑”等。实际上,这就是被现代法学理论认定的早期习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