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秦流玉传书试真情 云想衣挥泪拒退兵(1 / 1)
再过几章就要完结了,看来我真的能在九月前完结!沈松浪当时正在一边呷着茶水,一边研究地图,余光感到云想衣似乎在帐前站得过久了些,不禁抬头轻唤:“公子?”
云想衣还是站在那里,恍若未闻。
沈松浪又抬高声音唤了一句公子,云想衣这才惊醒似的回过头来,沈松浪吓了一跳。
云想衣似乎瞬间老了几十岁一般,从前闪亮的眸子像夜晚的灯火一般熄灭了,白色的广袖像看得见的风裹在他周围,把他的身形衬得愈发单薄萧瑟。
“发生什么事了?”沈松浪微微一蹙眉,他早就见惯了云想衣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乍然看见这样的云想衣,心中惊诧万分。
云想衣似是怔神了一下,片刻后一个苦笑浮上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他轻轻吐出了一句话:“染儿在流玉手上。”方一说出这几个字,握着手书的手似乎承受不住重量似的松开了,流玉的手书在空中飘了几下,无声落地。
沈松浪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又是一惊。
流玉的意思很明白,让云想衣退兵。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旦云想衣作出什么不利的决定,就有令流玉乘虚而入的危险。一个染儿和数万军队,哪个更重要,他沈松浪当然坚持后者,可对于公子,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得到这个消息的云想衣,就像被人索了魂似的,沈松浪不禁深深担忧起来。
沈松浪细细斟酌了一番措辞,最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公子打算如何?”
等了半晌,沈松浪见云想衣迟迟不语,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负手道:“当局者迷,染儿未必真在流玉手上。”
云想衣询问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不知公子是否觉察到,流玉的手段较她初入政坛时缓和了许多,很少使用阴戾的招数。若说曾经的她是开山扩府披荆斩棘,那么现在的她就是‘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况且如果流玉真以一个女子要挟全军,岂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依松浪来看,这或许是流玉的攻心之计,扰乱公子对形势的判断。再者,松浪相信,染儿姑娘聪慧无双,不会轻易落入流玉手中。”
云想衣静静地听完沈松浪的想法,觉得很有道理。只是他对于最后一句话十分抗拒,染儿在流玉的公主府,本就是流玉的人,具体身份未可知,这件事只有他和莫伊知道。
沈松浪言语里却也有保留。
早在他见到染儿的第一天,就觉得此女非同寻常,单就面相来说,大富大贵世间少有。所以方才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染儿便是流玉?
但是他觉得这太不可置信,因为没有人能想象一介公主的千金之躯会藏入云府做探子,况且三年来流玉也不时抛头露面,就时间来说,染儿没这个可能。
不管染儿是不是流玉,沈松浪都不可能把他的想法告诉云想衣,因为他知道,公子动情了。如果他知道染儿就是流玉……百害而无一利。
云想衣闭了闭眼睛,反问道:“如果是真的呢?”
沈松浪哑口无言。
他并非不能回答。他可以讲出太多说服云想衣的话,可是他一句都说不出。他很明白,云想衣不愿意拿染儿的生命下赌,他这样捭阖乾坤的人,一直都要把可能握在自己手中。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一股沉沉的压力压下来,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沈松浪不知道,公子心中的天平更偏向谁?自他知道云想衣曾经舍命救过染儿,他就不似从前那样成竹在胸了。
云想衣脑中极力思考一个万全之策。不可否认,他确实乱了,心乱了。
二十年来从未像现在这样恐惧过,脑中是她,全是她。
像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云想衣突然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负手快步走出,留下一句似真似幻的话:“按原计划执行。”
染儿写给云想衣这样一封手书,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她想用最快的方法逼退云想衣的人马,又想试探自己在云想衣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
可是她害怕,害怕结果令她失望。
她的害怕得到了证实。
不出一天流玉便收到了云想衣的手迹:恕难从命。
这四个字写得很漂亮,很潇洒,和从前他的字迹一模一样,像是在嘲弄她的异想天开。
染儿心中像是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刹那间鲜血淋漓。泪水在她眼中打转,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呵,染儿算什么?不过是三年前巴巴地跑到云府的小丫鬟。她生她死,又于他何干?他一点也不在乎,那飘逸流畅的字迹像在嘲笑她的幼稚想法。
原来,他不仅可以说出口,还可以做出手。
曾经他给过她的美好不过是顺水人情,举手之劳,却轻而易举地收买了她的整个少女心。
染儿……你真傻啊,一个月前放弃自己的幸福去救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
云想衣,如果你不在乎染儿的生死,便让她永远死掉好了!染儿一提笔,迅速地书写了几个字:染儿的骨灰在璇玑山脚。又一甩长发,信手拔下头上的红顶银簪——两年前云想衣买给她的,她一直戴着从未离身。
两样东西同时送到云想衣那里。
云想衣的书桌前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张,每张纸上不出意外地写着四个字:恕难从命。
这些字都是他亲手写下的,写第一张时右手颤抖得不能成字,他把纸扔掉,重新铺开一张新的……每一张上的字都很难看,歪歪扭扭几乎不成样子,他写了上百张,只为了让流玉不能看出破绽。
可还是颤抖。
云想衣最后恼怒地扔开了第一百四十二张纸,把双手扎进冰水里浸泡了很久,才重新铺开第一百四十三张纸,写下了“恕难从命”四个字。
他看着那四个字笑了起来,心中前所未有的悲凉——四个字飘逸潇洒,仿佛嘲弄他一般。
流玉第二次的手书没有送到云想衣那里,而是被沈松浪截获了。
他自作主张把手书销毁掉,只把银钗给了公子。
沈松浪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流玉这么写,是想让云想衣到璇玑山脚,而璇玑山必有伏兵。而告诉云想衣染儿的死讯,倒会让云想衣就此作罢,并且加紧攻势,速战速决。
云想衣从沈松浪手中接过银钗后,面如死灰。
那个曾经笑靥如花的女子——是不是,已经不在世间了?
他的右手紧握着银钗,不知不觉中,银钗的底部已经刺入掌心,鲜血顺流而下。
眼前只是一片茫然空洞,仿佛有一道霹雳从天而降,把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可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她从未离开过。
沈松浪悄悄地退了出去,云想衣一个人在帐中枯坐了三天三夜。
染儿却在璇玑山脚枯等了三天三夜。
两个人在两个地方,同时感到了绝望悲伤和无奈。
“再过一个月就是我的生日!”
“几月几日?”
“十月二十八日!”
……
云想衣记得她生日的时候他们身陷龚府,他把她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有送给她。
“莫要为难她了,她哪里会跳舞。”
“谁说我不会?”
……
云想衣记得她当时很不服气,真教她跳舞,她又偏不跳,只是跺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
“韵脚算合,却不合平仄。这样的诗要被人嘲笑的,你毁了我一幅好画!”
“平仄韵律乃是戴着镣铐跳舞,诚然有人可以舞姿生动。可凡事不能循规蹈矩,若是为了平仄生生换去一个好字,岂不可惜?”
……
云想衣记得她画伞时与他争辩诗韵,自那以后她也开始作些不合平仄的古体诗词。
还有很多很多……那些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从云想衣眼前闪过,却又怎么也抓不住,留不下。
原来人生七大苦,莫过于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沈松浪再见到云想衣时,他只是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把后半生的欢乐都透支完毕一样。那种黯然无光的笑,不是云想衣的笑。
“公子,失去以后,和得到之前是一样的。”沈松浪慢慢地安慰了云想衣一句。
云想衣点点头:“你说得对。”